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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了，方看出是幾個小廝丫頭擁著個穿大紅五彩錦袍兒，翠藍拖泥裙的女人，戴著金狄髻，黃烘烘珠翠滿頭。銀瓶看她衣著華麗，卻又不是有品級的補子衣裳，便恍惚意識到是個有錢商人家的太太。

身後的柳姨娘果然倒吸一口涼氣，扶著銀瓶的肩，低低驚叫道：&1dquo;這是那李家的太太！別真是捉姦來了。”她喃喃，&1dquo;糟了，這閻王老婆可不是好惹的！”

第16章

那隊人馬衝到粉牆正面站定，那太太也是捉姦的老手，先按兵不動，派人潛在窗下偷聽，直到聽清了裡頭的動靜，方揚鈴打鼓大鬧起來。

李太太奪入門去，踏著門檻子，抄手等著眾嬤嬤小廝扯出了桂娘。那男人方才還威風五六，迎頭見了自己老婆，頓時像那軟腳的蝦，把衣裳一裹，指著桂娘哆嗦叫道：&1dquo;都&he11ip;&he11ip;都是這淫婦勾得我，夫人&he11ip;&he11ip;夫人&he11ip;&he11ip;”

話沒說完，早跑了。

只剩桂娘被拖到了門口，李太太見了，豎起眼睛便破口大罵：&1dquo;我不過一眼沒瞅著，就叫你把漢子偷了去，便是九尾狐狸轉世，也不敢在老娘手裡偷食，賊奴才粉頭，你算個什麼東西！”

說著揪了頭髮就廝打。她一隻手五根指頭，倒戴了六個金馬鐙戒指兒，又沉又重，反手一個巴掌，脆得老遠都能聽到回音兒，桂娘掙扎著，咬牙掙命恨出一句：&1dquo;太太當我願意的麼！——”不等說完，又連著吃了幾個嘴巴子。

躲在牆後的柳姨娘害怕了，忙拽著銀瓶把身子一縮：&1dquo;是非之地，不是我們待得的，快走罷！”

銀瓶也被那李太太左一個巴掌，右一聲淫婦唬得心顫，才點了點頭，又忙道：&1dquo;不成，咱們走了，那桂娘怎麼辦！”

柳姨娘道：&1dquo;她又不是咱們的人，到前頭告訴白司馬，由他料理就罷了。”

銀瓶遲了一遲，聽那四下寂靜，桂娘一開始還尖著嗓子呼叫，這會子已經漸漸聽不見音兒了。銀瓶從前常挨打，可也沒見過這架勢，忙道：&1dquo;姨娘看這情形，就算白司馬來救人，一來一去，只怕脾肺都早打碎了。”她反握住柳姨娘的手，低低道，&1dquo;想那李太太不過是仗著沒人才敢這麼撒潑，咱們倆裝過路，她見了，總不好下這麼狠的手了。”

&1dquo;嚇！”柳姨娘嚇了一跳，忙道：&1dquo;你不知道那閻王夜叉！家裡的婢女，他們爺看上哪個，她就能打死就地埋了！桂娘怎麼著是她的造化，你又在這裡充什麼英雄好漢！——”

柳姨娘天生大嗓門，饒是壓低了聲音，說到激動處，還是抑制不住聲調。銀瓶忙把手去攔她的口，彎彎的眉蹙著，哀求似的看著她，輕輕道：&1dquo;姨娘，人命關天吶！”

柳姨娘氣她拎不清，才又要罵，忽然見面前已被昏昏的光照亮了。

有兩個胖大的丫鬟提著燈籠，橫眉豎目高喊道：&1dquo;太太，這兒還有人！”

柳姨娘心知是被發現了，索性壯士斷腕，把自己的手搶出來，丟下一句&1dquo;我去叫人”，提著裙子跑了。

銀瓶愣了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那丫頭扯著腕子拖出了牆後。

丫鬟一路把她拖拽到了那李太太跟前。銀瓶纖細，險些跌倒，往底下一瞧，只見桂娘已被打倒在地上。離得近了，銀瓶才看清她滾著滿身青紫的印子，嚇了一跳。

李太太打量銀瓶，見她打著辮子，是個姑娘家，而這會子所有小姐都盛裝打扮著在外頭吃席，便知她不過是個丫頭，冷笑道：&1dquo;你個小蹄子躲在那兒，是給望風的不是！”

銀瓶忙回神，蹲了個萬福，強作鎮定道：&1dquo;見過太太，奴是裴中書房裡的丫頭，不過是路過這裡，聽見動靜才住了腳。奴並不認得這蹄子，這會子還得&he11ip;&he11ip;還得去前頭給中書傳話。”

搬出裴容廷來，李太太也皺了皺眉。

其實若沒人看見，她便是打死了這桂娘小淫婦，白司馬與縣令與他們官商相護，一個小戲子的命又算什麼。只是給這蹄子看見了，回去說給中書省來的官兒，總歸於名聲有礙。

李太太眯著眼打量銀瓶，見她纖瘦鵝子面兒，削肩膀，水蛇腰，彎彎秋水眼，也像是個小狐狸精相。心裡雖恨，也暫且忍下，皮笑肉不笑道：&1dquo;既這麼著，你快去罷，我也不打她了。”

銀瓶聽說，忙又福了一福，趁著李太太忌憚，又脫下了自己的比甲兒，蹲下給桂娘蓋上。才起身要走，不想桂娘竟回過了一口氣，強睜開眼看見了銀瓶，張了張嘴，忽然皺眉笑了：&1dquo;怎麼是你&he11ip;&he11ip;你怎麼來了&he11ip;&he11ip;”

這個笑讓銀瓶摸不著頭腦，而李太太聽了，登時火冒三丈，一腳踹倒了銀瓶，叉腰道：&1dquo;我就知道你們是一起兒的，還什麼裴中書的丫頭，說！你方才是不是在那兒望風兒的！”

銀瓶沒口子否認，李太太卻更罵得狠了。說著連她也打起來。其實銀瓶完全沒有要替桂娘挨打的意思，可整個人伏在桂娘身上，原本落在桂娘身上的拳頭只得又落在她背上。

平白受這場無妄之災，銀瓶一壁挨打，一壁哭，眼淚在月色下像白玉珠子，冰涼地滴在桂娘的臉頰。桂娘虛著一線吊梢眼，胸膛起伏，極力推她道：&1dquo;傻子、傻子&he11ip;&he11ip;與你無關，你快起來，快走罷&he11ip;&he11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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