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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控马,灵犀便一路奔到了康城城守府门前,不待翟羽和夏风下马,前膝便骤地跪了下去,夏风拦腰抱住翟羽,自马上旋身飞下,稳稳落地。而回看灵犀,只见它垂着优美脖颈,头脸不停在地上蹭着,显是哀痛非常。“这马真是通灵性。”夏风叹了一声,而见身边翟羽,已是恸到极处,他甚至能感受到,如果撤去手上扶着她的力量,她定会直扑扑地双膝一软,往地上跪去。“翅膀……”他无比担忧地轻唤了她一声,似终于唤得她回了魂。她抬了抬头,却迈步向灵犀走去,抱住灵犀脖子,止住它的动作,脸挨上它已经蹭破的脸颊,说:“灵犀,求你,别这样……求求你……他会心疼,会不舍得……他不希望你跟着他走,求你,别这样……”灵犀用脸抵了抵她,又低低地哀嘶一声,棕褐色的眼瞳流淌着无尽的哀伤,动作却终于平静下来。翟羽见状,唇角勾出惨淡笑意,摇摇晃晃站起来,并不要夏风扶她,而是一把抹干净脸上的血,朝院内走去。翟琰的灵柩停在前堂,徐明和屈武一脸沉重地在堂前守灵,见翟羽一摇一晃地走来,屈武迎上前,低头痛道:“殿下节哀。”翟羽摇了摇头,径直入内,一直走到棺木旁边,低头,看向里面躺着的翟琰。他显然是被换了件战甲,脸上也被擦的干干净净,看不出伤来。翟羽多希望这里面不是翟琰,是所有人认错了,可这又分明是他……她又想他会不会其实是睡着了,可他已经全无气息……那日走时,不过是苍白面色,却还是温和一如往昔,可如今,脸色寡黄泛青,一片死沉;那日他眼中情绪复杂,似嘱托似叮咛,可千言万语无一言说出口,而如今,他双眸紧闭,也再不可能对她说一句话,喊她一声小羽毛,絮叨着给她讲故事,想办法让她开心起来……他的手也如此冰凉僵硬,自今往后,谁那么耐心地教她骑马射箭,谁给她雕栩栩如生的木偶?这世上,再没有六叔……“六叔……六叔……”翟羽颤抖着扶棺跪下,自无声流泪,逐渐变为嚎啕大哭,“你应我啊,六叔……不是说让我不要乱想么?不是知道六婶和孩子还在京中等你么?六叔……你应我一声好不好?”徐明和屈武见此一幕,也不由落下泪来,又匆匆抹去,上前和夏风一道劝她。“翅膀,你伤口又流血了。”夏风叹息一声,转头让屈武去取纱布和伤药,又靠近翟羽,无奈威胁道,“你再这样,我只能点你穴了。“翟羽拼命摇头:“夏风,求你,你让我发泄下,我心里会好过些……”夏风见她哭得通红的双眼和鼻尖,只觉束手无策,毫无办法。而经他打断,翟羽也不再一味哭泣。她转头看向徐明,问道:“六叔是怎么……”徐明脸上顿生沉痛,低头回道:“那日我们扫退那些追兵,往殿下追来时,遇到琛王爷带援兵正疾驰而来,知道殿下你安全后,便和援兵一道回城。我们回城时,刚好看到大将军和珏王斗箭输了,大将军中箭自马上掉落,珏王却立马指挥着叛军攻城……眼见大将军将被万马踏过,琛王爷率兵冲进敌军阵中,将大将军抢回,因此背心还不慎中了珏王一箭。可大将军虽然被抢回来,军医诊断却说那一箭震碎了大将军心脉,而之前他就受了严重内伤,药石无效了……”说到此处,徐明也哽咽着再难继续,而翟羽更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是我害了六叔……是我害死的六叔……从始至终都是我的错啊……”“翅膀……别自责了……”夏风抱住翟羽,唯恐她太过失控伤及自己,而此时,屈武匆匆而返,身边还跟着以往翟琛身边的亲兵——安平。安平神色慌张,急步向翟羽走来,更是还没走到近前就着急开口:“殿下!求殿下去劝劝王爷吧!三天了,退敌至今三天了!他将自己关在房里,滴水未进,也不让军医去看他的伤!谁敢进去都通通轰出来,奴才快急死了,还请殿下想想办法……”翟羽听罢,渐渐止了哭泣,看向安平,眼神恍惚,神情木然,却借着夏风力气站起来,一步步朝外走去,经过屈武时,拿了他手上的伤药和绷带,沙哑说了声:“领路吧。”∞∞∞∞∞∞∞∞∞∞∞∞∞∞∞∞∞∞∞∞∞∞∞∞∞∞∞∞∞∞一步步挪到翟琛所住的房门前,望着紧闭的房门,沉了沉呼吸,还没开口,便听里面低哑声音传出:“不许进来。”“四叔……”翟羽轻声开口,唤了一声,仿佛是怕他不知道是自己来了。可听到她声音,里面的人却似是更为震怒:“滚!”翟羽闭了闭眼睛,丢开夏风来拉自己的手,推开了门。刚迈步进去,便是一只茶盏裹着劲风砸来,她没有躲,那茶盏便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额角。“哐当”一声脆响,茶盏被反弹在地上摔的粉碎,而鲜血也顺着翟羽发际倏地成股滑下。惹得夏风疾呼一声:“翅膀!”她却似毫无痛感,面色淡定地转身,弯腰单手端起门边盛着茶水和饭菜的托盘,并用脚勾上了门,将几人的视线隔在门外。而她,刚转身,眼中便撞入神色铁青的他,不知什么时候立在桌前,着素日穿着的青色常服,眼神冰凉地盯着她脸上鲜血,冷声质问:“我让你滚,你听不懂么?”翟羽抿着嘴唇摇了摇头,绕过他,在桌上放下托盘,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翟琛视而不见,侧脸对着她,依旧冰冷的调子:“我不想见到你,你出去,立刻!”翟羽苦笑了下,“你要这样胡闹到几时呢?仗不打了?皇位不要了?你所图的一切难道都就此不要了么?”他不搭理她,她便绕到他面前,抬头望着他,一勾唇角,神色镇定而苍凉:“你不就是恨我么?六叔之死,全因为我当时故意挑拨,更因为我帮翟珏得到兵权,还因为我突发奇想,做那什么劳什子鞭炮,给了庄楠可趁之机,还害他受了内伤……六叔的手伤也是因为我!若不是我……他不会在斗箭中输给翟珏……是我害死了六叔,你全明白的……”翟羽自腰间掏出匕首,刃尖朝己递向翟琛,“你恨我,不妨就杀了我!也成全了我,以死向他谢罪!”“死?”翟琛低头对上她视线,眸中血丝密布,遍生嘲讽,下颔上是冒出的密密胡茬,薄凉唇角却抿出似笑非笑的弧度,“你以为你死了就可以谢罪?”“那你要怎……”“是!我的确想杀你,无数次地想杀你……”翟琛不待她问完,便打断了她的话,语声轻巧背后却是无穷尽被扭曲的恨与悲,“就是看到翟琰落气那一刹,我都恨为什么我没有杀掉你。如果我早下手,他没有这样的结局……可是现在你死,谢不了罪……该死的是我……是我。”翟羽怔然看着他。这般落魄到几近疯狂的翟琛是她:放过翟羽霎时惊住,可脑子却转的飞快,问题接连蹦出:“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阻止?难道是将计就计?可你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将要到手的兵权旁落?你不想要那兵权?为什么?莫非你想逼反翟珏?对!你想逼反翟珏!你不要做造反的那个,你想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登上那个位子?”翟琛眸中颜色越显深邃,静静看了翟羽半瞬后,淡淡说了句:“不枉还是跟过我那么长时间。”这言下之意竟是承认了……翟羽觉得眼前一花,身子也晃了晃,枉她机关算尽,自作聪明,还为自己所作所为愧疚不安,可所有一切,竟还是在他的掌控之内,从没有撞出去过……但是……隔着模糊的视线,她看向他,声音微颤问:“那你为什么不能和六叔商量着来呢?怕皇爷爷不信你们真的闹翻?还是……你不信任六叔?这又怎么可能呢……“我此生没有真正信过任何一人。”翟琛神色平淡地转过眸光,望向楠木窗格与透进日光来的窗纸。“包括六叔?”翟羽不敢置信。翟琛用沉默回答。翟羽不受控制地微微摇头,瞳仁一转,又忆起一事:“我遇见你的时候,你身后的援军不是真的朝廷军对不对?我远远看着,最多不过一万人,却皆是骑兵。你即使带着他们全部杀回康城,人数也远输于翟珏兵力,却为何能成功退兵?”“他们是我私自豢养的军队,名玄衣骑。从五年前到今天,也不过八千。”“你竟然私下养兵?”翟羽更惊,“莫非你从康城领兵出去就打好了这个主意,要将这八千人混进来,成为自己关键时刻的一步绝密暗棋?”“没错,所以本来召集他们在天珠山集合后就可以直杀康城的,就为了等那一身援军军装,我又拖了两天。就是这两天,害死了翟琰……”提到翟琰名字时,翟琛漠然无波的神色才终于有了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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