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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是合成的,所以赵亦晨看起来总有些格格不入。许菡刚去世的那段时间,赵希善情绪崩溃,每天都行尸走肉似的呆呆地坐在床上,谁也不搭理。为了讨好她,许涟就合成了这张照片送给她。结果很久以后她才发现,小姑娘每晚都会趴在被窝里,打着小小的手电筒,看着这张照片哭。“你从没问过我恨不恨你。可能你也根本不在乎。”盯着照片里许菡望着镜头微笑的脸,许涟喃喃自语,“但你怎么忍心这样对善善。”照片上的女人当然不可能给她答案。漫长的等待过后,许涟捏着照片,将脸埋向了自己硬邦邦的膝盖。干涩的眼在昏暗的光线里正对着漆黑的裤腿,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她想,或许是因为太多年没有哭过,她早已忘了该怎样流泪。黎明一过,晨光微亮,赵亦晨便睁开了眼。身边的赵希善还在酣睡,两条细瘦的手臂抱着他的胳膊,膝盖蜷到肚子前,低着脑袋,微微张着小嘴。这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就像蜷缩在母亲温暖的子宫里。赵亦晨轻轻抽出自己的胳膊,无声无息地下了床,没有惊醒她。给她掖好被子,他悄声走进洗手间,转过身刚要关门,就听见小脚丫踩在木板地上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赤着脚跑到房间里唯一亮着灯的这扇门前,刹住脚步表情呆滞地看了看他,随即便冲上前,抱住了他的腿。她不能说话,但他好像明白过来,她是醒来发现他不在,以为爸爸也像妈妈一样不见了。摸了摸小姑娘的后脑勺,赵亦晨把她抱起来,回到床边给她穿上了鞋。他去洗手间洗漱,她也跟在他身边。于是他拆开一副牙膏和牙刷递给她:“今天我们去见小姨。”顿了顿,又问,“知道小姨么?”许菡留给赵希善的便签上,是管许涟叫“小姨”。但赵亦晨不确定,以赵希善目前的状态是不是明白这个词的意思。所幸小姑娘点了点头,接过牙膏和牙刷,认认真真在牙刷柔软的刷子上挤出一条牙膏。帮她把漱口杯盛满了水,赵亦晨刚拆开自己那副牙刷,就从镜子里看见小姑娘举起小胳膊,把挤好了牙膏的牙刷递到他手边。他一愣,低头看向她。赵希善抬着小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瞧他,像是在等待什么。“给我?”小姑娘点头。赵亦晨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给自己手中的牙刷挤上牙膏,一手递给她,一手从她手里接过她那支牙刷。小姑娘这才转过身去,端起杯子漱了口,将牙刷塞进嘴里。她在同龄人中算不上高,踮起脚勉强可以刷牙,不需要踩小板凳。见她不用他帮忙,赵亦晨自己便也盛了杯水,开始刷牙。一大一小站在镜子面前,刷牙的习惯一样是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小姑娘刷得慢,父女俩的动作便渐渐同步。她低着眼睛没有留意,赵亦晨却看得清清楚楚。刷完牙,他搓好毛巾给小姑娘擦脸。下手重了些,隔着毛巾抠她眼角时,她便使劲往后躲。蹲到她跟前,赵亦晨又帮她擦了擦耳朵:“想不想跟爸爸一起生活?”小姑娘顶着一张被他擦红的小脸,认真地颔首。“好。”腾出一只手来拨了拨她额前的头发,赵亦晨说,“爸爸带你回家。”八点五十分,赵亦晨牵着赵希善抵达了万达广场的星巴克。许涟比他们到得更早。这个时间段店里人少,她坐在角落的位置,脚边隔着一个旅行包,点了杯拿铁,加了好几包糖。他带小姑娘坐到她对面,要了一杯柠檬茶和一杯中式茶。“怎么把善善也带来了?”没等他坐下,许涟就先开了口。拉开赵希善无意识地放进嘴里的手,赵亦晨掀了掀眼皮:“顺便给她买几件衣服。”“我带了她的几套旧衣服过来。”瞥了眼脚边的旅行包,许涟望向小姑娘,“昨天睡得好不好?”小姑娘又把另一只手放进嘴里啃指甲,直愣愣地望着她,没有反应。赵亦晨注意到许涟的眼神暗了下去。“气色好些了。”她得不到回应,便自说自话,脸上神情有些麻木,“看来还是亲爸爸一些。”“昨天听你们的菲佣说,她在看心理医生。”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神色。与昨天不同,她今天穿了条黑色连衣裙,搭一件白色小坎肩,衬得肤色有点苍白。大约是因为脸色不好,她看上去不如昨天那样具有攻击性。微微颔首,她抬起一只手按了按太阳穴。“儿童抑郁症,还有失语。”她停顿片刻,“善善和我姐感情很好。”赵亦晨沉默了两秒,“看得出来。”抿紧双唇,许涟略微眯起眼睛,清黑的眼仁里神色疲累。“经常躲在被子里抱着你们的照片哭,所以我想她还是更需要你。”她说完便撩起眼皮朝他看过去,“你决定要她的监护权了?”表情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他不从正面回答,只是语气平平地判断:“听你的口气,好像你不想要。”“取决于你。”她收拢眉心,身子后仰靠向椅背,环抱起双臂的同时,也换上了昨天那高人一等的冷淡模样,“监护权可以给你,但是许菡留下的遗产你只能拿走一千万。这是我的条件,如果你不同意,善善就还是我带。”一千万。这是赵亦晨头一次听到与那笔遗产有关的具体数字。“我是她的父亲。”他面色不改,好像并未把那一千万放在心上。许涟仔细打量他的脸,短暂地沉默下来,没有接话。“你还是个刑警队长,根本没时间带孩子。”十余秒过去,她才再次开口,语速不疾不徐,有恃无恐,“而且你不要忘了,我也是陪着善善长大的。只要我想留住她的监护权,你就拿我没办法。法律不会向着你。”显然对于他可能给出的反应,她早已想好了对策。但赵亦晨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她有多少遗产?”他问她。“折合下来,大约两百亿。”她伸出一只手摆弄了一下咖啡杯,“我爸留给她的。”他神色波澜无惊:“就是因为这个,她才一直没有和我联系?”摆弄咖啡杯的动作停下来,许涟皱紧眉头,抬眼对上他的视线。“我不知道。”她神情变得有些阴冷,“你是这么想她的?”“我想不到别的理由。”始终未碰自己点的中式茶,赵亦晨的目光落在她清黑的眼睛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除非是你们强迫她。”意识到他在试探,许涟敛下愠色,突然翘起嘴角一笑。“难怪他们说那个魏警官是你一手带上来的徒弟。”重新放松下来,她接着拨弄咖啡杯,眉眼间尽是嘲讽,“想法都一样。”“你否认?”“难道我要承认?”赵亦晨没有回应。坐在他身旁的赵希善把指甲咬出轻微的咔嘣声。他垂眼看向她,从她嘴里拉出她的小手,又将柠檬茶的吸管送到她嘴边。小姑娘含住吸管,两只小手慢慢抱住杯子,咬着吸管发起了呆。他摸摸她的脑袋,没再看许涟的表情,只慢条斯理地替小姑娘将有点儿松动的杯盖扣紧:“遗产我不要,包括那一千万。”随后,眸子一转,再次望进她的眼底。“把善善的监护权给我。”作者有话要说:这是30号的更新。赵亦晨要开始着手查胡珈瑛的死因了。8-2未曾料想赵亦晨会这样回答,许涟微愣,接着便敛了敛眉梢眼角的讥诮,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再将杯子搁回桌面时,她说:“一千万你还是收下,对孩子有用。”“不需要。”赵亦晨却不等她话音落下就启唇拒绝,语态冷静而从容,“我能养好她。”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她思忖几秒,暂时将这个问题搁置到一边:“那我姐的坟,你要不要迁回去?”沉默地与她对视,他眸色深沉,没有任何情绪的脸看上去冷漠至极。“为什么要迁回去?”不知是第几次收拢了眉心,许涟浅吸一口气,克制住了烦躁的口吻,“她是你老婆。”对方并没有因此而收敛。“八年。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联系我。”他面无表情,好像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一字一句都同他此刻的眼神一样不近人情,“我宁可她在失踪那年就死了。”被最后一句话刺痛了耳膜,她眯起眼,突然将面前的半杯咖啡往前一推。“别说了,孩子听得懂。”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她感到胸口发闷,以至于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语:“要是她肯定就不会让孩子听这些。”“她还在乎孩子?”没有因为孩子在场而就此打住,赵亦晨把她的身影牢牢锁在瞳仁里,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反问的语气漠然如旧,“那她为什么要丢下孩子?连你都知道以我的条件不能照顾好善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许涟几乎被他的咄咄逼人彻底激怒。但怒火达到一个顶点时,她忽然冷静下来。“你在试探我。”她紧紧盯住他的脸,将疑问换成了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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