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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舞着个三尺长的榆木大棒,跟他的腰刀对招,动作极凌厉,因为刀沾满了血,黏住了刃,方才破门又裂了许多碎口子,愈发钝的如笨木,劈,砍,削......竟有些落了下风,差点一个没握牢,被大棒打掉。
这一夜过的疲惫极了,原想再杀几个,凑个整,不想最后遇到了个硬茬子。
猛瞥见树上还有一个,捂着双目颤栗,正好祭了刀,对面的小姑娘却铁了心同归于尽,好吧,成全了你。
渐渐的,大棒前端被砍断一截。
小丫头却仍不慌不忙,前端因为有了尖锐的的棱度,变劈为戳,伤到了握刀柄的手背,这下,怒火又将全身的血液烧的沸腾。
毓娟从手缝里微微瞄了一下,天色愈来愈明,看到定柔和那歹人拼命,手里的大棒被砍断裂了,娇小的身子跌于地,霍霍寒光朝她砍去,立时吓得肝胆欲裂,“啊”大叫了一声,泪水滚滚淌下。
妹妹,如果我能活下来,必年年到你坟头上烧纸的。
定柔一绺头发被斩断,那一刀落到了肩头,温热的黏腻立刻涌流出来,湿了袖管,同时歹人也被她手里的半截木头戳伤了一只眼。
“妈了个巴子!老子活剁了你!”
大刀又扬了起来,定柔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另一只手捂着伤处,指间热液汩汩,闭上眼,师傅,我马上就可以见到你了。
想象中的并没来,耳边出现了新的打斗声,多了一把佩剑的声音。
睁眼看去,是四哥。
和那歹人缠斗起来,她眼中一热,掉下了泪。
树上的毓娟也瞧见了,大声啼哭出来,凭四哥的功夫,她知道自己这条命留下来了。
定柔看到不远处的地方躺着另一根大木,知道自己可以助力四哥一下,要赶快腾出手去救其他的人,于是强撑着起身来,猛拾起朝着歹人的后脑勺奋力一击,“哐啷——!”有零星的血溅到了额头,歹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天晕地转,四哥趁机将剑没入腹部,噗嗤一声穿透了后背。
邢胤辉咽气之时在想:“我他妈一个七尺丈夫,剑南一员虎将,折在了一个小娘们手里,还是个没开花的小娘们,到了阴曹司还不被笑掉大牙......”
还真他妈是个阎王奶奶。
曦光朦朦中,襄王带着神武军踏入慕容府,东院的院落焚毁殆尽,余烬仍零散地燃着,整个府宅黑烟缭绕,炭烬烟灰飘到别院,屋里屋外落了厚厚一层,各处尚有余孽,逐一被诛灭,邢胤辉的头颅斩下,连着邢全,与各将官一同送到了前线,邓州、襄州、归州与十万剑南军正在鏖战,揆逊和简临风率淮南军往三地驰援。
头上的天穹亮的澄了,第一道阳光打在瓦檐上,乌云尽散,玉宇无尘,蓝滢滢如万顷碧海,成群的麻雀落在树头,叽叽喳喳了一阵,又飞走了。
昨日如何,生死与否,这天地日升月落,物换星移,永不会变。
这一夜,黄泉路的新鬼攘攘不绝,黑白二煞收都收不过来。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淮扬城上空,好几个月不去,全城再次禁严,闭户封市,羽林军拿着户籍册挨家挨户盘查逆党,搜遍箱笼衣柜,菜窖牲圈,小老百姓没见过这等阵仗,一时不免有些惶惶。
后来的史书记载:“壬寅隆兴五年炽夏,睿宗英皇帝巡狩淮南,藩镇诸郡,陡生兵变,夜攻驻跸,睿皇帝临危不乱,从禁卫奋勇执戈,肝髓流野,旋得之平息,斩叛军一万有八,上将数百,四野肃清,八邦咸举,举国无不念陛下英武神明.....”.
辰时初刻的时候,慕容槐回来了,还穿着斋醮祀典的天仙洞衣,紫纱大襟,山水袖帔,袖摆宽阔垂地,金丝银线绘绣祥云仙鹤,头戴道冠,他是得了信回来的,支使程应亲去白云观告知了他,一队官军护送回来。
下了马车,跌跌撞撞步进朱漆大门,禁卫军在帮着清扫尸体,从各院抬出来,装到板车上,摞成一叠,送去了义庄,扑面而来血污的浊气,不过一夜,已有了腥恶的腐臭,外院的青石地上尸骨藉藉,淌流着一层暗红发紫,黏如漆浆,砖缝里,墙上,阶上,廊柱上,植被上,莲灯上,无处不是......他认出了一具是侄儿珙哥儿,侄女妙姐儿、蔷姐儿,还有幼女蕙儿,是摔死的,头上有个杯盏口子大的窟窿,一具断成两截的焦尸是......三弟,程应说只有三弟被腰斩了.....禁卫军抬完了尸骸,端着清水,泼在地上,那些漆浆顷刻融成了扎眼的色,在阶下汇成殷艳艳的河泊......
眼前的一切变成了虚影,穹苍郎朗,极快地飞旋起来,恍惚间,好似有一柄利刃,割开了喉咙,喷涌出一股腥咸的热流......
父亲,母亲,鼎言到底成了家族百世千世的罪人......
血流如河,人口减半,原来如此。
拢翠院堂屋,床上的十五仍在昏迷着,额头烫手,不停换着冷帕巾,温氏隔一会儿便把一把脉。定柔坐在玫瑰椅里,头倚着椅背,肩膀的口子有半寸长,幸好不算深,只入肉一分,略略作了包扎,换下了血衣。毓娟靠着床柱小声抽泣,嘴里不停说着:“敢情我们在您心里是这般无关痛痒的,何苦生下来,干什么不溺到马桶里......”
温氏连连拭泪,哀求道:“我的小祖宗,求你别说了行不行,非要逼着老子娘给你跪下,磕头赔罪不成?”
毓娟也不理她,自顾自地说:“我投胎的时候八成被沙土迷了眼,投生给你当孩儿,狼心狗肺的娘。”
温氏呜咽一声哭破了音,闭眼捶打胸口。
定柔觉的眼皮很重,身上发昏,她们说话的声音一会儿远一会儿近,枕着椅背,睡了过去。
温氏抱怨医者怎么还不来,奴仆一夜之间死的死,病的病,疯的疯,跑的跑,没几个能侍奉的了,各院还凑不齐一个,好大一会子才看到定柔,拿薄毯过来,无意试了试额头,竟也是热着的,唤了两声,却不睁眼。“呀,不好,这孩子是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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