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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伸手指着地上那奏折,指尖颤抖,咬牙切齿地道:“你自个儿看!看他那奏折上写了什么!”
四阿哥弯腰,将奏折捡了起来,才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却也不是愤怒,也不是欣喜,神色颇为古怪。
胤祈心中恍然,这便是上书请议二阿哥复为太子的奏折了罢。
果然又听康熙怒道:“这等妄议传承的钻营小人,这等无视君父的奏折!”
雍亲王此时已然粗粗将奏折看完了,便趋上前,将奏折双手奉还。康熙从他手里将奏折拿过去,又用力掷了出去。那奏折不过是一张纸,经不得大力,从中间撕裂成了两半。
今日里这个上书的硃天保,想必是难留一条命了。
妄议传承,违抗圣旨,可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罪名。雍亲王当下也是谨言,默默地站着。胤祈只觉得自己倒霉,怎么不等他走出去这门,再让康熙摔了折子?
这下可是好了,只能这么低着头站在门边,看着康熙暴怒的样子。
还好雍亲王也在。胤祈瞄了瞄四阿哥,他仍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方才的古怪神色也不见了,只让人觉得,他这会儿满心担忧的,就只有康熙。
此时胤祈是一个字也不敢说,只听四阿哥又道:“父皇,和那等小人置气,倒是不值得。父皇还是保重身子为上。”
康熙摆摆手,道:“这却不是他一人之言!显然竟是背后还有人!”
胤祈眼睛悄悄在康熙与四阿哥之间来回转,若说这件事是二阿哥指使人做的,胤祈是半点也不信。废太子原也是个文武兼备,才智双全的人物。即便是圈禁了这些年,他却也不至于使出这样明摆着的昏招。
所以康熙说,硃天保背后有人,那是一点不假。
这不过是有人借着硃天保试探康熙罢了。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是哪个。
康熙显然也在寻思这事,他目光缓缓落在了四阿哥身上,四阿哥却仍旧垂手站着,一派恭敬模样。
便在这时,邢年到了门前,叫道:“皇上,硃天保宣来了!”
康熙立时又现出暴怒的模样,喝道:“拿进来!”
两个侍卫便夹着硃天保走了进来,硃天保个子瘦小,倒似是那两个侍卫将他拎了进来的。
胤祈只想到了小孩子提溜猫狗时的样子,强忍了笑,侍卫们已经将硃天保掷在了地上。
就听康熙问道:“朕前两年便有再不立太子的旨意,你却是不知道!?为何还违旨上奏!?你奏折里说二阿哥仁孝,你与二阿哥素不相识,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话!?”
硃天保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却居然还能答道:“奴才是从奴才的父亲那里听来的。”
康熙听了,更加震怒,大声喝道:“你父亲!便是兵部侍郎硃都纳!?你父亲只见识过二阿哥还没有患疯病的时候,那时候他学问弓马也都还算是好的。等到他后来患了疯症,这才举止乖张了起来,还经常口出狂悖之语,这些你可知道!?你又说什么‘二阿哥圣而益圣,贤而益贤’,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话的?!是谁教了你说这些话!”
硃天保颤了一会儿,才道:“奴才……是听……是奴才的父亲听旁人说的……”
康熙忽的从炕上下来,也不由邢年扶着,就急冲冲地往前走了好几步,站在了硃天保身前,居高临下地怒问道:“旁人?旁人又是谁!?”
硃天保吱唔不能答,过了一会儿,却好似豁出去了,忽的抬头,大声道:“二阿哥虽以疾废,然其过失良由习於骄抗,左右小人诱导之故。若遣硕儒名臣为之羽翼,左右佞幸尽皆罢斥,则潜德日彰,犹可复问安侍膳之欢。建储之事关乎国运,奴才恳请皇上三思,否则天家骨肉之祸,有不可胜言者啊,皇上!”
最后一句话是直戳康熙心中大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先看了四阿哥,又看胤祈,目光中神情复杂,脸上皮肉抖动,气得几乎不能说话。
雍亲王此时也不敢说一个字,动弹哪怕一根手指头。这是说他们兄弟的事情,他们这些年的争斗,康熙哪里有不知道的。即便他一直都低调行事,做出一副人臣姿态,康熙却也是知道他私底下的一些动作的。毕竟是天下共主,至高无上的皇帝。
胤祈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这时候才是动辄得咎,又兼他原先也一时口快,说过兄弟们之间相争相斗,相互陷害的话,且又在随后便得到了印证,此时不论他说什么,在康熙心里都是刺他的痛处。
一时间只听见康熙粗重喘气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康熙才勉强稳定下来,指着硃天保问道:“关乎国运的大事,正是因为是关乎国运的大事,才不能让你这等无知蠢物妄议!你当是朕为什么亲自把你叫了过来询问!?你一个无知小人,不过问你几句话就吱唔不能言,那奏折断不可能是你一个人的主意。朕问你,还有谁是你的同谋?!”
那硃天保脸色变幻许久,终究是惨然抖着唇道:“皇上圣明,此事并未他人参与。只有奴才的父亲和女婿,也与奴才一般心思,都盼着皇上早立储君,以安民意。”
康熙冷笑一声,道:“安民意?朕看是称了某些人的心意才是!你不说也罢,难不成你不说朕就耳不聪目不明了?”
随即便道:“来人,把他拉下去,另将他方才提到的那两人抓起来,让刑部好好地审!但凡有牵连进去的,一并锁拿问罪!”
只瞧着那硃天保被押出去的时候,已然是脸色灰败,死人无异,胤祈心中也有些触动,抬眼瞧一眼四阿哥,四阿哥神情冷峻,看着硃天保被拖出去的方向,眼睛里毫无波动。
胤祈心中一动,莫非这个硃天保,他却是四阿哥的人?
康熙活到了这年岁,在位已经是第五十七年,他的儿子们自然也等得够久了。从去年太后患病以来,康熙身子一直也都不健旺,不能怨那些个哥哥们记挂他屁股底下的那把龙椅。
这个硃天保,其实就是用来试探康熙的,试探他对立储的意思。
四阿哥的确是没有特别关注或者是特别紧张的模样,除了最初低着头时,脸上闪过一个古怪的神情之外,就没有别的表现了。
不过也正是这样,才叫人怀疑。胤祈也是强自按捺了心中情绪波动,可还是难免在脸上露出一分两分的或惊诧或恐慌的神情。
许是雍亲王道行比胤祈高得太多,胤祈才瞧不出他有什么反应,不过这样也是让胤祈怀疑,就算那硃天保不是他的人,他事先也定然知道今日这奏折的事情。
才将眼神收回,胤祈便觉得雍亲王正看他。那双眼睛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转开了。
他移开了视线之后,胤祈才觉得浑身湿冷,竟是在这会儿工力夫就出了一身汗,也不知是康熙吓的,还是雍亲王的工力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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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胤祈便渐渐忘记了那个硃天保,只是有一日听自己的另外一个伴读那拉辰锡说起来,原兵部侍郎硃都纳被监禁夺职,他一家都圈了进去。他儿子和他儿子的女婿,最终定的是斩首,前几日就在菜市口杀了头,好些人都去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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