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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说。”
“不知截获这一船走私鸦片,阁下打算如何处理?”
阿克曼抖了抖雪茄烟灰,慢条斯理道:“自然是立即销毁。”
西历3089年,夏历2538,《时闻尽览》北方分社元旦过后第一期报纸,刊登了关于癸丑冬至日兵变的独家专题报道。
这份专题报道结集了自兵变发生以来的各方消息,迅速而又全面。除却《时闻尽览》京师海津两地记者发回的新闻及访谈,还转载了友刊相关稿件,甚至翻译了几份主要西方报纸针对此事的报道。而评论一栏,则邀请了几位不同阵营的执笔人,就事件作出种种分析揣测。其中以文笔泼辣犀利著称的某自由撰稿人,在题为《叛军乱匪,贼喊捉贼为哪般?》的评论文章中,毫不留情地对祁保善统帅及其麾下北新军陆军第三师进行了猛烈抨击,暗指第三师本属祁大统帅心腹之旅,向来深得信任,竟然因欠饷而致哗变,着实令人惊诧,不敢置信。其间必有不可告人之内幕。大统帅第一时间向外国报纸表示已确认部署有效措施,防止类似事件再度发生,实乃贼喊捉贼,其心可诛。
兵变发生后,京师各界对于祁大统帅的态度变得十分微妙。一方面迫不及待竭力挽留,生怕他被南方特使团说动,同意离京南下。另一方面饱受惊吓的士绅贵族、国际友人,对于大统帅未能安抚住麾下士兵,亦是满腹牢骚。批评的声音陆续出现,然基本止于城市治安与军队弹压方面的失职,敢指着鼻子斥责统帅大人包藏祸心贼喊捉贼的,还真不多。
安裕容翻着报纸,向徐文约道:“这篇也是你约来的?”
“那倒不是。原本投给了京师《东方时务报》,被他们社长撤下了。负责时政版的编辑认得我,帮执笔人转投到我这里来的。”
“《东方时务》为什么要撤下这篇?”
徐文约忽然笑了笑:“裕容,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你我兄弟,无需委婉。”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他们撤下来不就是怕当真惹恼了祁保善?这写文章的胆子大,你什么时候胆子也这么大了?”
“自从那天你跟我说了租界联合警备队的动作,我想了又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前两天读了这篇文章,忽有恍然大悟之感。文章虽为揣测,却不无道理。既是专题报道,汇集各方观点,这也算是一家之言。报纸乃自由发声之场所,既言之成理,自可刊登出来,给众人看看。”
安裕容也笑了,抖着报纸道:“你搞出这许多观点争鸣,就是为了给这一篇打掩护罢?”
“瞒不过你。你是没读原文,骂得还要厉害。就这已经被我反复斟酌过,改了许多措辞太过严厉的地方。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祁大统帅爱惜名声,一向不明着为难文化人。再说你也看出来了,观点争鸣么,又不是只有这一篇出格,未见得能引起多大争议。”
安裕容又翻了翻。在一大堆观点各异的评论文章中,确实不乏奇葩之论。比方有人认为军队之所以哗变,乃是因为和平已成形势,军队将无用处。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指日可待。士兵们不甘失去生计,故有此极端之举。
安裕容嗤笑道:“这是哪个混账?列强环伺——军队将无用处?!不甘失去生计——有田可种,谁乐意提着脑袋打仗?!写这文章的脑袋里都是大粪吧?”
徐文约将报纸拿过去:“你注意点儿措辞。对了,《时闻尽览》准备改日刊了,你既如此义愤填膺,不如今日写一篇,明日我就给你发。”
“成。这般喷粪之作,我便替你充当一回清道夫,洗刷洗刷版面,也替你那篇给祁大统帅捅刀子的雄文打个掩护。”
“贤弟有此闲情逸致,愚兄求之不得。不是快开学了,你当真得空?”
“嗯。”安裕容顿了顿,道,“我向校董会请了假,有些私事要办。给你写完这篇文章,可能要忙一阵子。等忙完了再来。”
徐文约微微一愣:“是要去外地?”
“不用,就在本地。”
“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暂时不用。什么时候需要了,我再和你讲。”
徐文约头一回听安裕容明确提及要办私事,想起他对自己身世素来讳莫如深,按捺下心中好奇,不再追问。
“若是小幼卿回来了——我叫他在老家多待些时日,不必急着回来。不过,若是他回来见了你,我还没有忙完,叫他不要去找我。等我得空了自会去寻他。”
徐文约道:“以幼卿谨慎的性子,定不会那么快回来。即便回来了,只怕也不会明着来见你我。你放心,我会留意各方面动静的。”
腊月初八,离徐文约刊发安裕容那篇洗刷喷粪之作的批驳文章不过三天,忽有访客上门。门房说是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徐文约大觉纳闷,想来想去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这门客人。他待人脾气好,一位好开玩笑的编辑道:“社长孤身在北方跨了两个年头了罢?莫不是秦香莲寻陈世美来了?”
徐文约笑啐他一回,满腹狐疑出去迎客。到了外厅一看,一名女子领着两个孩子站在地下,仿佛不认识,却又莫名眼熟。
那女子见他出来,上前一步,道了个万福:“徐先生,冒昧打扰,万望见谅。”
徐文约久在都市,平日所见多为新派女性,而旧式女性往往属于低俗的帮佣厨娘之流。对方这一礼施来,温婉端庄,睽违已久,立时叫他自记忆深处想起一个人。一面觉得不可思议,一面又觉确切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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