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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个必要吗?”我冷冷地反问。
他站住了:“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尤其是你这种接受正规音乐教育的,更是如此。”
我诧异地回头:“你怎么知道我是学音乐的?”
“你的左手!还有你盯着我的手时挑剔的眼神。”他笑了,摆摆手说:“谢谢你驻足欣赏,谢谢你这顿饭。”
我有些内疚,走回他身边问道:“我的眼神挑剔吗?”
“现在还好,不过刚才在地下通道时你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我们交换了姓名和电话号码。他叫贺庆生,很普通的名字。他说他对我这种科班出身的人又尊敬又厌恶,这回一定要深入了解一番。我在心里说,我对你这种又骄傲又自卑的“民间艺术家”,根本没兴趣了解。
我机械地迈步回家,在楼道里遇到了齐歌。他靠在门上看着我上楼梯,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我开门。我比平时多花了数倍的时间才把钥匙塞进锁眼。打开门后,他愣了一下没有马上进来,我站在门里等他。悬在门锁上的钥匙打着晃,我忘记拿。他脚步有些迟疑地进来,用后背把门关上。
我抱着他的脖子贴近他,使劲往他怀里挤。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是全都堵在喉咙口,好象受潮后坨成一大块的盐,卡在罐口倒不出来。有着相同的咸涩。
他捉住我两只腕子,用力把我往外推,在我们的身体之间硬生生留出一道空隙。我什么都明白了,清醒地看着他,死死盯着他的嘴唇。
在他的双唇略有缝隙的一刹那,我大叫:“闭嘴!不许说话!你今天敢说一个字……”
“于睫……”他叫我,眼神中有种令我不寒而栗的肃杀。
我疯了一样咬住他的嘴唇,用力地咬,嘴里有了血腥味也不敢松口。我怕他说话,怕得发抖。那一刻,我甚至希望他是哑巴或者我是聋子。
他用力的甩头,腾出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掰开了我的嘴,双手捧着我的脸把我的头固定住。
我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渗血的嘴唇,绝望地看着它们开合:“你别这样。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没听见。”我挣脱他双手的桎梏,一步步后退,“我的耳膜破了,什么也听不到了。”
“你这又是何必呢?”他无奈地劝我,“去找个女朋友吧,拥有一份光明正大的爱情。我们还是好哥们儿,象孙琛、马潇潇那样的好哥们儿。”
我失语了,卡在喉间的盐块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开始你就知道的,这只是一个梦。人是不能对梦认真的。”他平静地说着,象在教育一个不明事理的孩子。
“梦结束了,梦里的水妖也该滚蛋了!”我想笑,但脸部肌肉僵硬,嘴角牵动了一下,只得无奈地放弃。
我靠近他,与他四目相对,仰起头轻吻他的唇,他侧过脸避开了。
“求你,让这个梦再深刻些!”我伸出手臂环住他的颈。
他不再躲闪,被动地让我吻。
在熟悉的管弦乐中,我躺倒在曾留有我们第一次记忆的地方,一粒一粒解开衣扣。
他俯下身,我们赤裸的胸膛紧贴在一起。
“不用!”我拒绝了润滑剂。
“你会受伤……”
我有些困惑了,你会在意我受伤、疼痛吗?
“痛,让记忆深刻。”我低语着,双腿勾住他的腰。
他闭眼,挺身,进入我的身体。撕裂的痛楚让我再次抓紧他的双肩,在压抑的呻吟声中颤抖。尽管已痛得几近昏厥,我仍挺起腰接受他,与他做最紧密的契合。恍惚中,我仿佛听见身体里有液体坠落的声音,象雨,滴答滴答,落个不停……
待我从昏迷中醒来,《牧神的午后》已经结束。他坐在床边凝视着我。
身心皆痛到麻木,心却亮如明镜。只有在这时才知道,快乐的时候总是容易麻醉,痛苦的滋味却总是让人清醒。是该梦醒的时候了。
“齐歌,你,喜欢过我吗?”梦醒了,我竟然还要给它贴个美梦或是噩梦的标签。
他沉默不语,甚至不敢看我一眼。
“快滚!”我推他,仿佛在学生公寓的浴室里,推开那个溜进来吻我的人……
他起身离去,没有回头。
门锁相撞的一霎那,我以为我流泪了,伸手去擦,脸上却是干的。
“玩儿的就是心跳……”我轻声哼唱着,缅怀着我那个睁着眼睛做的梦。
闭着眼睛做的梦,常常会淡忘。但睁着眼睛做的梦,却永远紧攫住我的心。也许,只有呼吸停止的时候,梦才会真正的完结。
我和齐歌努力维持着我们的“同学”关系,客气得象初识的陌生人。
我开始走读,每天独自回家,独自返校。那条路再长,一个人走再无聊,也只有我一个人走。
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却把自己陷入多重矛盾中理不出头绪。应该恨他的,他对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玩一玩”,也许是为了填补没有女朋友的空白,更有可能是为了发泄欲望。最恨的却是自己,一开始就已经说定,这是一个谁都不能认真的梦,就象比武前立下的生死状,输赢怨不得别人,可我偏偏陷进这个白日梦里不能自拔。我不是一个性欲很强的人,以前也多是他主动要求,现在,我却象个色情狂一样每晚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以往那些和他纠缠的画面。
我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再想那些无谓的东西,“玩儿的就是心跳”,心跳过后应该重新开始。可是,一想到他,胸口那种窒息般的痛却提醒着我,我喜欢他,我要的不只是心跳的过程。
我新添了一个在纸上信手乱写字的毛病。有一次,孙琛从我的弦乐史笔记里发现那些“而今迈步从头越”“忘记过去展望未来”之类的胡言乱语,打趣说:“你没坐过牢吧?怎么写这么多监狱里的标语口号?”
我没坐过牢,却犯了罪。
后来,贺庆生打电话约过我几次,我对他也有了些了解。他比我大一岁,只读到大二,初中迷上摇滚乐,自学了半年吉他,也上过几期吉他培训班。考入大学后,那个热处理专业令他厌烦不已,逃课时认识了几个和他臭味相投的人,跟着他们组建乐队,头脑发热就办了退学手续,他爹妈一气之下断了他的生活费。
我通过他认识了他们那个do乐队的鼓手和贝斯手。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的专业与音乐有关,也没有稳定的职业,却有着不亚于任何一名音乐学院学子对音乐的热爱。他们的不羁与随心所欲令我既惊讶又羡慕,和他们在一起时,受他们的感染,我的言语举动有时也会很放肆,那种情绪得到宣泄后的轻松使我越来越愿意接近他们。但他们对我却有些若即若离,如贺庆生与我初识时所说,他们对我这种人又尊敬又厌恶。我偶而流露出的优越感和对他们音乐方面的嘲笑都会触动他们敏感的自尊,引发他们的怒气,而我正规教育下的音乐知识又令他们羡慕不已。他们确实是骄傲与自卑的矛盾结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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