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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漫天几乎在门响的同时睁开了眼,见是秋谈二人返来,他坐起了身。南宫寒潇不禁怀疑他适才根本就没有睡着。想到自己偷吻他,不觉有些尴尬,又忍不住在心里思忖着他为何没有拒绝——是原谅了自己?还是彻底忽视自己?显然后一种可能性远高于前一种。其实即便云漫天原谅了自己,那又能如何?自己总还是在过去与现在之间徘徊,不得一个安稳。
谈怀虚见云漫天躺在床上,便过来问可是吵醒了他。云漫天摇头,又问他们可拿到那封信。谈怀虚有些沮丧地道:“春归迫于无奈拿给我们看了,原来是他舅舅景南王世子的小妾派人送给他的情书。”
云漫天稍一思索,立即道:“这未免太巧了些。再说若是这样的信,他为何要命小厮回乡?”
秋达心不阴不阳地插了进来:“他说最近世子对那个小妾已有怀疑,故此遣退知情的小厮以免后患——这种话我才不信呢!本来要用点手段的,可是有位正人君子无论如何不让。算了,我又何必费那个心?”
谈怀虚不禁有些讪讪,道:“其实我也不信。可是春归毕竟是我表弟,若能断定那封信真与案子有关倒也罢了,可万一那封信跟这案子根本无干,我又怎忍心让他受罪?”
云漫天冷笑了一声,道:“且不说那封信是否重要,光是他几乎杀死宁大哥这一点我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刮。”
谈怀虚见云漫天也似乎在埋怨自己,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道:“因不想暴露出劫狱的是我们几个,我们并没有问春归宁兄是否真是他刺伤的,说不定是个误会……”
“不是他还能有谁?我猜那封信肯定有蹊跷。”云漫天冷着脸打断他的话。
谈怀虚思索了片刻,之后道:“我不看不如这样:我打听到那小厮是杭州云来镇人氏。云来镇若是快马来回也就两三日,我去那里找他查问个清楚。若真能确定那封信与案子有关,回来再对春归施压不迟。”
南宫寒潇忍不住提醒道:“你们已经打草惊蛇,不知兰春归会不会派人去灭口?”
“你这种烂货都能想到的我们会想不到?”秋达心半是讥讽半是得意地道,“离开侯府前我已经用药将兰春归迷昏了。”
云漫天听见“烂货”二字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又转向谈怀虚道:“这样也好,那你一路小心,速去速回。”怔忡了片刻,他叹了口气道:“也不知宁大哥还能熬多久。若是没了命,就算冤情昭雪又有何用?”
因担心宁惜酒胸前伤口崩裂,秦斜川半途中放弃了骑马,改为横抱着宁惜酒步行。又加上为避开官兵绕了路,到江边时已是次日深夜。才刚到便有两个渔夫打扮的人迎了上来,朝他躬身行礼。其中一个道:“小人见过秦庄主,我家阁主派小人来迎接庄主。”
秦斜川“嗯”了一声,一瞥间看见江边有条小船,便抱着依旧昏迷的宁惜酒走过去上了船。
小船在水中上下颠簸,江面上暗沉沉的,与远处黑压压的天连成了一片。秦斜川坐在船头看着前方,恍惚觉得自己局促在了一个圆盘中,而那黑压压的天是一口大锅,将他严严实实罩住。这样封闭的空间里,他不禁觉得茫然、憋闷、甚至窒息。
低头看着怀里宁惜酒毫无血色的面容,不禁开始思考着将来。经过一日一夜,他已渐渐冷静了下来。如今宁惜酒成了逃犯,自己一定要护他周全。等他伤好些了,就带他回洛阳让他藏在赏剑山庄里,务必让他一生安适无忧。
可是万一他无法度过此劫……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抬起头来吁了口气,仰望着天边渐渐显现的几粒残星。一粒粒淡黄,仿佛是那笼罩着自己的苍穹开了几个小孔。风从那孔中涌入,在他耳边呼啸着,吹得他心头一片空净。他脑中渐渐浮起一个模糊的期望,期望这小舟能一直漂流下去,这样他再不用面对生与死,亦不用面对过去与未来。
可是小舟终于靠了岸。到达江离洲时,清晨的太阳正照着洲边郁郁葱葱的树林,枝叶细碎的影子洒在林间的湿地上,象是夜间幽魂阳光下的残骸。空气里的湿气钻进每一个毛孔,静谧中,带着些寒意,令人痉挛。
洲上甚是荒凉,连条像样的小路都没有。三人拨开灌木丛一路走着,愈走愈偏僻难行,秦斜川心中不禁打起了鼓。然而眼前渐渐豁然开朗。桃花林里一条小溪蜿蜒流过,如是粉色轻纱上湖水色的飘带。一阵轻风吹拂而来,落英纷飞,粉色花瓣在溪水里来去追逐着墨绿的落叶,悠游自在。不远处几间竹屋错落有致,简朴古雅,屋外绿茵如毯,野花星星点点散落其间,令人见之忘俗。
进了屋里,里面生活所需一应俱全,那两个接应的人又说他们会定期送吃用的过来补充,让他们不用俭省。等那两人离开后秦斜川烧了些热水,开始帮浑身血污的宁惜酒擦拭身子。脱了衣衫,看见他膝盖附近深深浅浅的疤痕,他忽觉浑身发冷。从前都是在晚上看他的身体,烛光下这些疤痕并不明显,此刻在日光下却颇有些触目惊心。尤其是想到这些疤痕都是自己间接造成,痛悔愧疚之下更是不忍细看。
擦拭好身子后又帮他穿上干净的衣衫,见他犹自昏迷,虽然心急如焚,却也无法。枯坐了片刻,见宁惜酒没有醒来的迹象,他便出了门去。
站在溪边连吹了几声响哨,不多时空中出现一只雄鹰,在他头顶上方盘旋着飞来飞去。又一声哨响,那鹰便直飞而下,栖息在了他的肩上。秦斜川捉住鹰,将一张字条绑在鹰腿上,然后将它放走。这是他与手下互通信息的方式,想到这次也不知会在这个小洲上躲避多久,可是山庄里许多事情还是要安排的。此外也要通知母亲一声,免得她挂怀担心。
回到竹屋后见宁惜酒依旧昏睡着,秦斜川不由露出担忧之色。他颓然在床边坐下,将手指插在发间蹙眉沉思着,两夜未睡,意识渐渐朦胧起来。
迷糊间听见有人呻吟了一声,秦斜川一震,立时清醒过来。见宁惜酒缓缓睁开了眼,他大喜过望,忙俯身喊道:“你醒了!觉得怎样了?”
宁惜酒怔忡而迷茫地望着秦斜川,起初只当自己是在梦中。过了片刻他稍清醒了些,又扭头看了看周围,见是个陌生之地,于是问:“我不是在牢里么……这又是哪里?”才说了一句话,嘶哑红肿的嗓子便有些受不住了,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秦斜川忙扶着他的背帮他顺气,一边解释道:“前夜我们将你从牢里救了出来。这里是江离洲——长江上一个偏僻的小洲。”
宁惜酒眼中露出惊讶困惑之色,道:“你们?……你们为什么救我?”
“我……这……”一瞬间无数念头闪过脑际,最后他道:“是云漫天托付我与谈怀虚还有秋达心去救你的。”或许是因为内疚,他无法说出自己是因为知道了十年前的往事才去救他。若是宁惜酒不知自己已经知道过去,不知自己已知道他爱着自己,或许两人能用比较自然的方式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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