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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南的眸底渐渐燃起晶亮光泽,试探着,似乎问自己,又像问温宁,“我能吗?”
温宁笑着捧起余南的脸,认真地说:“现在的他,需要一颗纯真又赤热的心,你能。”
蛇蝎心肠
当温宁和余南这一对闺蜜彼此坦承心意的时候,日谍方太太正在下山的途中。
对于此次造访特校铩羽而归,她并不意外,因此心中没有丝毫挫败感。要让旁人来看,身为一名八面玲珑的生意人,急功近利上赶着讨好中央政治特别训练学校的校长,是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那么,过份的讨好,被身居上位者婉拒,更是寻常不过。
当然,此行方太太并非没有收获。她远远地瞥见了那位被余南称呼为“陆姐”的女医生。据前期所得的情报,这位深居简出的“陆姐”陆鸿影,是特校内最神秘最难捉摸的人物。单凭画像和照片,陆鸿影眉色淡,神情淡,实实在在的人淡如菊,没有半分资深特工的精气神,这令方太太更增好奇。昨晚特地设宴,仍然未能见到其人,没想到早上无心插柳,倒博得匆匆一晤。
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陆鸿影当时身着医生的白大褂,硕大的医药箱持在一侧肩头,并不影响她脚步轻盈,神色平静这让方太太疑虑,她真的受过重伤?陆鸿影经过校门时,只略微抬眸扫视一眼,随意,无心,淡漠。可是,当她平湖无波的目光掠过方太太时,方太太莫名有种感觉,好似方才有一只振翅的蜻蜓,不经意朝自己眼角蛰了一下,不痛,但就是留下了一点属于她的印记。方太太立即耳垂发凉。这是她不为人知的特别紧张的表现。在她丰富的前半生,惟有面对两个人,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其一,是她的授业恩师;其二,是她所属特高课的首脑,土肥原贤二。
方太太很难理解这种感受,身为特工,相信和凭依直觉,是职业本能。她非常自觉地将陆鸿影划入心目中最危险人物名单。其后,再试图用理性思维来解释自己的异常反应,却始终无法得到答案。
怀揣这种未知难控的疑云,方太太回到火锅城,回到她的房间。
当然,打开房门的时候,方太太已经发现房门被动人手脚,有人擅闯,或者说擅闯过她的房间。
她若无其事地开门,拴门,听清扑面而至的风向,飞腿厉扫,将不速之客狠狠掼倒。不过,当她看清“不速之客”的相貌时,又是横腿长勾,稳住了撞到桌角行将与餐桌一同倾倒的那个人。
室内撞击的声响还是惊动了外面。
很快,有伙计在外喊:“老板娘,出什么事啦,要不要帮忙?”
方太太说:“不小心撞到了餐桌,没事,你们忙自己的!”
外面的伙计走远了,“不速之客”立正,低声道:“属下鬼手,见过特派员。”
方太太恼火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人,说:“你认得你,见过你的照片。你怎么进来了?!”
鬼手是个看上去二十余岁,眉目清秀的小眼睛青年男子,他是曾经在醉川楼为特校诸人服务过的包房服务生,当醉川楼被端后,是惟一的漏网之鱼,在醉川楼的员工名单上,名叫野生。
现在站在方太太面前的野生,身上裹着破烂的薄袄,头发枯黄蓬松,只是破袄不臭,头发不算很脏,因此看上去不像乞丐,更像沿街随处可见的油手好闲二痞子。于是,方太太又皱了下眉头,“怎么打扮成这模样?”
野生在此等候方太太已有一段时间,熟悉了房间的格局布设。客套一过,直接掀了房间的隔帘,坐在方太太的化妆凳上,说:“堂本说,特派员召唤我,我能不来?不装扮成这个模样,我能怎样?装成乞丐,我进得了你这高端酒楼?装成跟你生意合作的,你若是又被端掉,军统再来个顺藤摸瓜,我还有几个窝可以挪?”
方太太压制着内心深处对野生的嫌弃,说:“果然,在中国呆久了,就会被同化。粗鄙、自大、自以为是,毫无上下尊卑。”
野生说:“堂本说,您斥责他和酒井,习俗和行为未能完全融入中国;现在,您又斥责我,怪我太像中国人。左右不满意,不知道特派员究竟想要哪样?方才领教特派员的腿功,倒好像源于中国南方的某个派系?”
他的态度远不及堂本恭顺,方太太认为,这是他长期浸淫在川人中,把那份川人的桀骜和不羁学到了九成九。她转移了话题,“我已派健三郎混进特校,查访学员的死因。”
野生说:“这是您的决定,无需向我说明。虽然,上次您让堂本向我通报这一计划时,我个人极不赞同……”
方太太说:“你不赞同,是因为不愿意让活人被死人牵扯进来。”
“毕竟,征吃行动,潜伏小组的损失太大。”野生收敛起嘻皮笑脸,神情沉痛,“我不认为,军统石州站是吃素的,我不是九命猫。”
“鬼手,帝国军人誓死效忠天皇陛下,相信他们不吝为帝国作出任何牺牲,虽然,我也因此心情沉痛。但是,由执棋发出的消息,这名学员的死多半是潜伏在特校的共产党所为。按照执棋的指令,务必找到这名共产党并除掉,否则必定会影响‘珍珑’计划的进行。”
野生不以为然地翘成二郎腿,“共产党?帝国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国民政府,特高课最大的敌人是军统。共产党能碍事?他们会真心帮国民政府与帝国对抗?”
方太太道:“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也无须回答。我只知道,执棋的指令,必须执行!”
“执棋!”野生不满地冷哼,“别谈这个执棋!这家伙到底是人是鬼,这些年,为帝国做了什么?躲在角落里指手划脚,让帝国军人无辜卖命!他有什么用!”
“住口!”方太太压低声音,正色喝斥野生,“执棋所处的重要位置,岂是你可以妄议!我告诉你,不必说执棋为帝国立下多少大功,就论他能够在军统潜伏多年未被识破,就不是你我可以试图比肩!”
野生悻悻,道:“好,我惟命是从。”
方太太说:“健三郎不可能在特校内逗留太久,能查出共产党当然好,最次也能帮执棋扰乱视线,以执棋的妙眼,必定能有所发现。我要你接应离开特校后的健三郎,包括情报和……人。你明白了?”
野生心领神会,“你是说,如果他暴露,或者被军统的人跟踪,我就……”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方太太点头。
野生眯起小眼睛思索片刻,断然道:“健三郎这条命保不住了。”
“怎么说?”方太太问。
野生说:“健三郎此人我了解,他一直潜伏在乡间陋巷,见过的世面小,恐怕逃不过军统那几个利害角色,尤其是乐弈的毒眼。”
方太太阴恻恻一笑,“他如果一点破绽都没有,这局棋又哪来的意思。没有他扰乱棋局,执棋怎么能做到旁观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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