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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南也在。她下午服了药又躺了片刻,此时已恢复了许多,作为立了头功的主将出现,与众人把盏言欢。军中都是粗犷汉子,喝酒用的并不是杯而是坛,连水蔻蔻都是如此,纪南本不胜酒力,更何况带伤之下这般豪饮。见众人渐渐皆有了醉意,她悄悄退了出去。她本想去星涯山顶,可刚走到营地边,便停了下来,偏头淡道:“姚医正准你下床了?”军帐后的影里一声温柔轻笑,月色之下,又一次转出了那月白身影来。因为伤势他步伐比平常要慢,眼里的柔情却满的快要溢出来。“不准,”慕容岩笑着低声道,“可怎么能不来?”他走近,纪南再装不下去,神色柔和的如同任何一个温柔少女那般。他笑,伸手捧她脸颊,“我们小四,过了今日就是大姑娘了呢!”大夜民风开放,在民间女儿家甚至可以当做男子一般养。但,凡年满十六成年,就要收心待嫁。所以这一天寻常人家都会送女儿一样首饰,意味着从此她是个大姑娘了。今日是腊月十五,十六年前的今天纪南呱呱坠地,被赋予镇南王“嫡子”的身份,开始了她艰难而认真的一生。她从来没有也不敢想,她也会有十六岁。“这个给你,好好收着。”慕容岩修长的指间勾了一枚玉牌,以极细的红线纠缠几束做穗,玉质是纪南从未见过的温和透亮,背着一旁火光,她看到玉牌上面刻了“长卿”二字,用的是南国人常用的飞扬古体。“长、卿。”她一字一字的念,又问:“谁是长卿?”慕容岩笑了,那笑容因为他苍白的面容与灼亮的眼神而显得格外动人。“是我,”他轻声的说,看着那玉牌的眼神格外柔软,“慕容岩,字长卿。”夜国人一般是没有字与号的,这些缠绵长情的东西,南国人才爱。所以他极少对外人提起。“我母妃的娘家,拥有南国几乎全部的玉矿。这块玉百年难得一见,姚家世代相传,是我母妃唯一的陪嫁。我出生时,母妃悄悄为我取了字,由父皇亲自雕在这玉上,佑我一世平安如意。”慕容岩拉过她手,将那玉牌交到她手里,合上,他的手包在她拳外,“现在我将它交给你,只愿小四你从此以后,平安、如意。”纪南掌心奇烫,那玉如同一团火一般,几乎要烙进她血脉之中去。她低头看着他玉石一般的手指,说不出一个字来。“收好。”他收回手,抚了抚她脑袋,温柔的说。作者有话要说:慕容岩,字长卿。这也是《卿本佳人》这个名字的另一个出处。这文两天更一章,偶尔日更。一来因为速度慢,这样的一章四千字,我从开始写到修改完发上来,至少要六个小时。二来,我花很多时间吃饭睡觉和玩,所以我很忙~~~~(>_ps:所有写了长评的同学都有送分,请查收,如果没有收到一定要告诉我。纪南低着头反反复复的琢磨那玉牌,还以为这样就将表情藏的极好。可慕容岩盯着她悄然红透的耳廓,却是在强忍着笑。半晌她将那编织缠绕成结的红线解开,打了个结,将玉牌挂在了自己脖子上,小心的收进衣领里面。做完这些她抬头对慕容岩一笑。那一笑啊,满天的星星都掉下来了。慕容岩被砸的七荤八素,血气一时逆涌,胸前伤口疼的他止不住的咳了起来。纪南傻傻伸手,竟然想去拍他,被慕容岩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拼着伤口迸裂,把她拉进了怀里。“喂……”纪南紧张,这里离营地很近,说不准哪里就会冒出个士兵来,万一看到纪将军被二皇子殿下抱在怀里,那可如何是好?可慕容岩这时管不了这些,拥着她,鼻端充盈着她发间的少女幽香,他满脑袋都是旖旎画面。“小四……”他低头在她鬓角边与脸颊上印下数个吻,热烈而克制。吸着她的香气,聊以慰藉,末了不得不放开时,他用力箍了箍她,在她耳侧哑着声音火热的低笑:“快些长大!”纪南因为他胸前的伤而不敢挣扎,任由他为所欲为。终于从他怀里被放出来,她捂着滚烫的脸转身飞快的跑走。身后夜风吹来他的温柔叮嘱:“早些回来。”如慕容岩所料,纪南去了星涯山顶。西里大军已经全部退回了这里,因为衡州城一战出其不意的战败,自大成性的西里人如今居然也防守重重,夜间巡逻的士兵比之前多了三倍有余。其实大夜与西里,从前一直以星涯山为界,所以这里已是西里境内了。可这些侵占过别人土地的人们,经此一役,如今在自己的土地上竟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就是侵略他国的下场。今夜星涯山顶的风烈而尖厉,纪南迎风而立,被那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大哥他在不在下方那军营中呢?如今衡州城夺回来了,她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大哥回家。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胸前的玉牌就一凉。纪南忍不住伸手将它拽了出来,在星夜月下,她独自细细摩挲着上面的字。南国古体笔画飞扬,缠绵多情,而那雕刻之人又写着一手极好的夜国硬笔字,因而“长卿”二字由他刻来,刚柔并济,意态分外悠远绵长。纪南幼时在她母亲的书房里,读过好几本南国传奇人物列传,南国史上那个字作“长卿”的翩翩词人,曾写过许许多多辞藻华丽的辞赋,但更让后人津津乐道的,却是他与一女子为爱私奔的浪漫故事。那些书她读得太早,很多如今都已忘记,只还记得其中似有一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那时年幼的纪南并不十分明白,如今回想起,心有戚戚焉。纪南从未见过姚妃,只听人说过那是个温婉美丽的南国女子,皇上十分爱她,后宫众人称羡。可现在想来,偷偷为儿子取下如此字号的女人,哪会在乎什么“众人称羡”呢?纪南由此又想起自己的母亲来,母亲比姚妃幸运,父亲只爱她一人,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必须与别的女人分享父亲的心。生在这个朝代,身为女子,多美多好都难逃此命运——除非如她,连踏入这命运的资格都没有。玉在掌心被捂暖,重又贴近纪南的心去。十六岁的她在这个年满十六的寒凉刺骨的夜里,依仗着心口这点暖,燃起对一切苦难与艰难更为热切的希望。营地里,纪南走后,慕容岩并未即刻回到帐中休息。月色正好,他慢步踱着,去了主帐前的庆功宴。他到时,众人都已醉了,钦差大臣解了官袍,穿着她在上京城常穿的那身水红色美丽衣裳,在篝火边上翩然起舞。吴乾正与纪南手下的三位副将拼酒,以一敌三,醉的一塌糊涂,一边喝一边抱着烤熟了的羊骨架捶地哭嚎:“干爹啊……”慕容宋不知踪影。姚远酒意上头,从袖中摸出了那从不离身却甚少见人的长笛,一曲“春江花朝秋月夜”,出尘脱俗,人也广袖飘飘,几乎要驾云奔月而去。慕容岩小心的按着胸前伤口,避开这些醉态纷呈的酒鬼,在火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寻到了他要找的人。李河越并未深醉,听到脚步声靠近,立刻抬起了头来。他的下巴与慕容岩的有几分神似,可惜眼下几日未清理,已覆满了胡渣,狼狈不已。慕容岩温柔的笑着,对他说:“我特意来谢你——要不是你替我挡了挡,里耶那刀已了结了我的性命。”李河越不自觉的动了动右臂,摇了摇头,“不用。你伤得比我重,功劳也比我大。”“不然——我听吴乾说,要不是你及时赶回来,城内的西里人很可能已冲破了城门。若是那样,城外那九万西里大军也许还来得及攻进来——”“殿下,”李河越冷冷开口打断了他,“请不用为我想百般借口——我不如你,我早已承认。”桃花眼中掠过一抹光,慕容岩越来越习惯这样的快意:“这倒真是……实话。”李河越淡淡一声冷笑,“嘭”的将手中喝空的酒坛子摔了出去,又随手拎过另一坛,一拳打穿封泥,他举头痛饮好一番,忽然的站了起来,与慕容岩面对面,他笑的惨淡,“慕容岩,”他声音极低,“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你若是和我一样……那你只会比我更艰难更惨!”慕容岩滴酒未沾,当然知道他这“一样”,指的是对何人一样。“哦,是吗。”他云淡风轻的答着。李河越心中的愤懑与委屈几乎顶破胸膛,小四可爱的笑容不断浮现在眼前,可那都不是为了他。“你等着,”他两眼血红,死死盯着慕容岩,咬牙切齿,“你、们——给我等着瞧好了!”他发誓一般低低的说着。虽然是醉的,神情却不再如之前那般萎靡不振。他跌跌撞撞的走远,一阵夜风吹来,寒凉入骨,慕容岩捂着伤处低咳了几声,笑着摇头,终于往回走去。接下来的两天过得很太平,西里人一直缩在星涯山山脚下军营中,未曾有任何的动静。而夜国这边军营中,庆功宴之后病倒了两位最重要的人物:纪南和慕容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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