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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鸢心里却十分着急,见孙辂为难,连忙表示自己可以独自前往,于是拿了张如绪的信物,匆匆朝那艘大白船跑过去。
大白船刚刚离岸,齐鸢也顾不得许多,冲上面的船工大喊“严姑娘”。
那船工倒是认得他,转身进入船舱里,过了会儿,大船缓缓停下,从上面放了艘小船过来。
齐鸢刚刚着急,怕错过机会,因此并没有注意周围。等小船靠近,船工请他上船时,不久前落水的恐惧才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那种浸满全身的冰冷感和窒息感,使得他每朝水边迈出一步,都要用尽浑身力气。
齐鸢颤抖着双腿,极为缓慢地挪到了小船上,随后又被人带上白色湖船。等双脚落在甲板上时,已经是满头大汗,手脚冰凉了。
船舱内有丝竹之声,也女子的低吟浅唱。齐鸢咬着舌尖,随后深吸一口气,推开舱门。
大船舱内,果真是艳色云集。两位姿色绮丽的女子正在对弈,身后另有两个声伎弹琴助兴。齐鸢松了口气,定睛再往里看,不由愣住了——船舱里面,一身锦衣居中而坐,自斟自饮的俊俏公子,除了谢兰庭还能有谁?
齐鸢站在船舱门口,进退不得,不禁暗想,孙师兄诚不欺我,这谢公子……还真风流。
这边正腹诽着,就见谢兰庭也已经转过了脸,目光在他身上落了落,啧道:“轻如松花落金粉……齐公子,你倒是风流人做风流事。”
齐鸢装模作样地朝谢兰庭施礼,口中连声道:“不敢,不敢,学生远不及谢大人玉树风前之风采。”
“是吗?”谢兰庭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怎么,昨天还没骂够吗?”
作者有话要说:
[1]最后的“玉树风前”是取自“不肯离花过一宵,花迎花送两回潮。桂枝月下香才谢,玉树风前影又飘”。真风流人的风流事。
一般人也就当玉树临风的夸赞了,但谢大人……不太一般。
第21章有无冤屈
齐鸢不得不承认,谢兰庭这次让他意外了一回。毕竟寻常人听这话,都会以为是“玉树临风”一词。
“玉树临风”是源自杜甫的“皎如玉树临风前”,写崔宗之的俊美,后人以此夸人很是常见。
可“玉树风前”一词却是写风流故事——仓山居士好男色,且自谓“不肯离花过一宵”。有次出门游玩,归家时两位男伴都因故不能同行,居士不想独处,返棹而行,幸得吴门歌伶曹玉田相送。
老居士大喜,由此赋诗“桂枝月下香才谢,玉树风前影又飘”。
此诗流传不广,但老先生跟人你侬我侬,送来送去,虽自比李杜,但旁观者谁不道一句真“风流人办风流事”呢。
谢兰庭刚刚因齐鸢头重脚轻地进船舱,看起来身姿娇软轻薄,就说他“轻如松花落金粉”,笑他故作风流之姿。
齐鸢自然不客气,暗中回敬。但谁想谢兰庭竟然听懂了!
这厮!
齐鸢心里咋舌,脸上故作惊讶:“谢大人这是何意?”
谢兰庭倒是做出一番不跟他计较的样子了,只看看他,随后抬手示意对面:“看来谢某今天不必一椅独尊了。齐公子,请坐吧。”
齐鸢眼观鼻鼻观心,到他对面坐下,瞅了瞅桌上的酒杯,却不敢动了——前一天骂谢兰庭王八,其实多多少少有点喝酒上头,所以肆意妄为的意思。
他心里嘀嘀咕咕,正在对弈的一位媚丽女子倒是惊讶地看着他,笑问:“原来骂谢公子的是你啊?”
齐鸢转脸去看,见对方乌发臻首,秀颈嫩肤,一时也摸不准这位是谁,只得抿嘴笑了笑。
那女子道:“刚刚公子喊怜雁是为何事?”
齐鸢恍然大悟,顿时明白这位就是严姑娘了。
跟严姑娘对弈的女子见他们聊天,很自觉地退到了一旁为三人斟酒。齐鸢看了一圈,觉得哪位都不像是婉君姑娘,想要问问,却又碍着谢兰庭在这,只得忍下满腹疑惑,先伸手将张如绪的玉如意递了出去。
严怜雁原本笑吟吟的,在看信物后突然愣住,一张脸迅速褪去血色,直勾勾地盯着它。
齐鸢见她神色惨淡,也心有不忍,解释道:“我跟孙师兄今天去看了张师兄,他伤势太重,所以性情难免偏激起来,做事也往最坏处打算……但张兄此举本是为了严姑娘打算,并非想惹姑娘伤心。”
“这就是你跟张秀才的定情信物?”谢兰庭突然问,“如此倒是正好,严姑娘可以安安心心随婉君姑娘回京了。”
齐鸢没想到谢兰庭是来抢人的。虽然张家不咋地,但张师兄与严姑娘可是两情相悦。张师兄还没死呢!
严怜雁眼眶发红,只低头不语。
齐鸢只得安慰道:“……严姑娘莫担心,我已经让人为张师兄请大夫去了,若来得及,大夫今晚就能去给张师兄医治,或许能治好呢!”
他说完顿了顿,看着谢兰庭。
果然,谢兰庭啧了声,十分不屑道:“治好了也多半成个跛子,严姑娘既有倾城貌,又有玲珑心,嫁谁不好非嫁给他?”他冷嗤了一声,“家穷也就罢了,偏偏还无志,挨顿打就来退婚。”
齐鸢:“!!!”
他怒斥张如绪是激将法,谢兰庭这番却是瞧不上。齐鸢忍无可忍地坐直:“谢大人,我张师兄堂堂一府生员,被恶棍打断了腿,官府不管不问也就罢了,你一个朝廷命官怎么能对苦主冷嘲热讽?”
“齐公子!”严怜雁突然道:“公子误会了,今夜小女子借婉君姐姐的名义宴请谢大人,正是为了张公子的事情。谢大人刚听小女子说完冤情。”
齐鸢对此始料未及,愣了下,随后看向谢兰庭。
严怜雁也看过去,恳求道:“谢大人,刚刚小女子所说句句属实,请大人主持公道!”
“严姑娘。”谢兰庭却淡淡道,“此事既然发生在江都县内,理应由苦主递交诉状,由洪知县收摄案问。谢某并非本地官员,因你一人之请横加干涉,恐怕有违治理之本,也对洪知县名声有碍……此事谢某无能为力。”
话音不轻不重,但船舱内寂静无声,一时间气氛也凝重了。
严怜雁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含泪央求:“谢大人……”只是后面有些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
她今晚自然料到谢兰庭可能会拒绝。但她既然让婉君帮忙请来谢兰庭,自己又盛装打扮,备足美酒佳肴,自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无论献身还是求死,只要能给张大哥求一个公道,她是豁出去了。
但她没想到齐鸢会来。
她还欠着齐鸢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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