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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下个蛋!我还不是担心等我走了,万一再有人乱闯这宝塔山,都没人替你操云布雨的装神弄鬼吓唬人!”
小青抬手捂了额顶,气得几乎跳了起来,冷声回了一句便大步往竹林外走去。住持望着他的背影静立片刻,才终于苦笑着摇了摇头,极轻地叹了一声:“世间缘分万千,总有你自己的一份缘法……若是找得不对,继续去找也就是了,何必偏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他的声音不大,小青的步子却还是顿了顿,拂了袖子冷声道:“我都连着吊了两棵树了,反正就是再找一棵树吊上去——谁叫我是蛇呢,走就走,有什么大不了的?”
住持摇了摇头哑然轻笑,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竹林之外,才转过身望向那两个不知何时已凑了过来的晚辈,轻轻抚了抚墨止的额顶:“墨止,多谢你……我和小青都无法与他交流,若不是有你在,等他化形那日,我怕是难免要手足无措一番了。”
“舅舅……”
墨止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才又道:“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舅舅不会觉得难过吗?”
“如果你们也经历过同样的事,大概就能体会得到我的感受了。”
住持浅笑着微微摇头,目光落在那一株安静沉睡着的竹笋上,仿佛有极温存的暖意在他眼底化开:“只要他还能醒过来,哪里还敢挑剔什么记得记不得?就算他只是个像你这样的半大少年,我大不了便如小鱼宠着你一样,再陪着他长大一次也就是了——”
“不——可能比我还要小一点……”
墨止眼中忽然带了些心虚的光芒,迟疑着摇了摇头,又回头看了看,在自己腰部的位置比划了两下:“大概……就这么高,可能还不会走路——但是他是会说话的!只不过可能——可能有时候,说话还不是很清楚……”
气氛诡异地凝滞了片刻,穆羡鱼止不住地轻咳出声,忙向一侧别过了身子。住持的面色却也不由微僵,默然半晌才终于无奈失笑,抬手轻轻敲了敲额角:“多谢提醒,看来我打算得还是有些偏差——这样说来,我原本替他安排的住处怕是还是要再改一改……小鱼,你娘留给你那个拨浪鼓你还有用没有?”
“舅舅,我知道您现在的心情一定很复杂。可您就算心情再复杂,也总不能沦落到抢外甥东西的地步吧?”
没料到自家舅舅居然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穆羡鱼愕然半晌才不由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应了一句。顺手把尚有些茫然的小花妖拉到了身后,免得住持一时兴起,再把小家伙留下陪他家那颗还不会走路的小笋妖:“那些都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舅舅还是不要打主意了——明日一早我们就下山,我会叫既明去买些必要的东西送回来的。”
“也好,那就有劳你了。”
住持倒也不同他客气,含笑应了一句,轻轻拍了拍这个外甥的肩,目光便又落回了那一株依然无声无息沉睡着的竹笋上。缓步走了过去,蹲了身子轻轻抚上碧玉般的笋身:“你们两个下山之后,万事都要多加小心。切记凡事都要商量着来,一定不要冲动,没什么事比好好地活下去更要紧了……记住了吗?”
墨止的眸光不由微动,抿着唇抱紧了小哥哥的手臂,极轻地点了点头。感受到臂间忽然多出来的分量,穆羡鱼的眼中便浸润过些许柔和温然,轻轻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有意浅笑着将话题岔开:“说起好好活下去,外甥倒是还真有件事要请舅舅指教——舅舅先前可是说好了有法子的。要是墨止再开花,我究竟得怎么才能不打喷嚏?”
“这还不容易?只要憋住了别喘气就行了。”
住持正耐心地替那株竹笋拂去其上的尘土,闻言便微挑了眉,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穆羡鱼的神色不由微滞,愕然地眨了眨眼睛,终于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舅舅……”
“好了好了,这个给你——吃一颗能管一个月,若是将这一筒吃完了墨止都还没进阶,就叫小青再来找我要。”
住持俨然已经没什么耐心再同他打机锋,随意摆了摆手,便从袖子里掏出个精致的竹筒抛了过去。穆羡鱼探手将竹筒接了过来,好奇地打开一望,便嗅见了一片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舅舅怎么连这种东西都有……莫非不止我一个有这毛病么?”
“他自己也闻不了花香,你们没见这寺里半朵花都没有吗?”
林子外头忽然传来了小青不带半点好气的声音。几人循声望去,便见着先前的小沙弥早已换了个打扮,不知何时长出来的头发乱糟糟束成了个马尾,背后还背了个鼓鼓囊囊的包裹,满脸的不高兴,怎么看都是个打算要离家出走的架势。
穆羡鱼不由无奈轻笑,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背,冲着那只明明一脸泪痕还要赌气的小蛇妖使了个眼色。墨止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跑过去牵住小青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微仰了头认真道:“小青哥哥,不要生气了——你就和我们一起走,我可以把盆借给你睡的!”
妖怪化形样貌本就出众,花妖更是其中翘楚。迎上那双清亮诚挚的眸子,小青原本一肚子的火气却也半点都发不出来,抿了抿嘴别过头去,半晌才低哼了一声:“我才不睡盆呢——我们蛇妖是仅次于四圣兽的大妖怪,你当都像你们这些随随便便成精的花妖草妖一样?”
墨止的脾气好,被这样冒犯了一句却也不生气,只是坚持着他只是还不知睡盆的好处,不由分说地拉着小青去屋子里看前几日赤风新买回来的上好紫砂盆。小青虽不情愿,却毕竟挣脱不开墨止的妖力压制,也只得被他扯着一路小跑,心不甘情不愿地往两人下榻的屋子里去了。
望着这两个半大少年快步跑远,穆羡鱼忍不住摇头失笑,无奈缓声道:“舅舅究竟怎么招惹人家了,怎么就把小青闹得一副遇了负心汉的样子?”
“他还小,尚且不通七情六欲,不过是同哪个走得亲近,心里便尤其依赖些罢了——先前是认定了他那条白蛇师姐,后来那白娘子同许仙一见痴情真心相爱,就把他送到了寺里来,却又认准了我不放。我同他讲了心竹的故事,他便天天帮我在这里守着,恨不得比我还要上心几分。”
住持轻笑着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句,顿了片刻才又不紧不慢道:“我见你把墨止教得不错,不如再多带他一个,尽快给他找个好人家,也免得他见一个便抓一个……”
“原来是人家青蛇有意,却碰上了舅舅无情。”
穆羡鱼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才事不关己地感叹了一句,却忽然想起自己居然就这么把小家伙推了出去陪着小青。面色便不由微变,告了句罪就匆匆追了过去:“墨止,小青——别乱跑,小心迷路了!”
或许是因着幼时经历的缘故,这个外甥总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淡然模样,仿佛万事都可不萦于怀。见着那孩子总算显出些火急火燎的背影,住持的眼中便不由多出了几分笑意,望向已渐亮的天色,终于极轻地舒了口气,耐心地抚了抚那颗依然无声无息的竹笋:“心竹,天已亮了,该醒便醒来罢……什么都不记得也没有关系,就算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我也还在这里守着你,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虽然不担心小家伙当真被人家稀里糊涂拐走,可毕竟也是连舅舅都奈何不了的人物,穆羡鱼心里难免还是觉着有些没底。一路招呼着寻了过去,才到了两人下榻的屋子外头,就被小花妖一头扎进了怀里:“先生,小青哥哥很喜欢我的盆,答应和我们一起走了!”
“好——我们墨止真厉害,什么都做得成。”
穆羡鱼浅笑着揉了揉墨止的脑袋,按着往日的惯例温声夸了一句。望着小家伙亮晶晶的眸子,忽然不由生出些莫名的忧虑来,忍不住往屋里头望了一眼,暗自下定了决心说什么也得让既明来照顾小青——总归自家小厮也是惯了操心的,想来照顾这么个总是闹别扭的小蛇妖也该不在话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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