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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脑子里转了一个又一个念头,却没有答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醒过来天已经大亮,只有一个采苓守了她,侍候她穿衣擦脸,拿马毛细刷子给她刷牙,明沅只要张了口,再含了花露吐出来就行。
她擦了脸,采苓从小瓷盒里拿银勺子挑出一团油脂,在手上推开了给她抹脸,这东西也不知是拿什么做的,香得舒服,抬眼就看见屋子里堆满了东西,采苓抱了她指给她看:“姑娘快瞧,这些俱是原先三姑娘用的,好不好看。”
西暖阁里大变模样,泥金描花草蝴蝶的围屏摆在门口当作隔断,两边挂起了珠帘,一边垂一道绣幛,也是蝴蝶花样儿的,采苓也不管她懂不懂,指了那些蝶儿告诉她:“太太说了,姑娘屋子里很该活泼些,等会子连毡垫引枕靠手都是要换的。”
地上还有一箱子小孩衣裳,明沅昨天玩的玉雕猫狗也都摆在小几子上,狮子狗滚绣球的绣屏,彩纸扎的小风筝,还有几付花牌,嵌宝石的小牙盒摆满了小几。
明沅心里咋舌,脸上却懵懂,采苓还当她不懂,摇一摇她:“姑娘进上房请安,可得谢谢太太跟三姑娘。”
这跟明沅想的全不一样,她以为自己是来当质子的,可现在一看,纪氏养她的办法恐怕跟养澄哥儿的办法差不多,澄哥儿连亲娘都不认了,是想把她也养活得只认嫡母不认亲妈?
她心里揣摩这些,面上却点头,喜姑姑快步进来,一见明沅就笑,说句姑娘醒了,又吩咐起采苓来:“你也去帮手,把东西都归置起来,衣裳原便是按着身量收拾的,捡点些姑娘能穿的,用不着的还封起来抬回去。”
采苓应了声是,喜姑抱了她拍拍也跟采苓说的一样,叫她到了正房里好好请安,摸了她一头细软的头发,抱到门边才放她下来,一路牵了手带她到正房去。
纪氏今儿气色比昨日更好些,脸上带了红晕,头发松松挽在脑后,头上簪了支珠钗儿,耳朵眼里扎了翠玉小葫芦,清爽爽一身挨在大迎枕上边看帐,明沅规规矩矩立住了,两只手抱在胸前,细声细气道:“请太太安。”
纪氏抬了头冲她招招手:“屋子可归置好了?”喜姑应上一声,又低头去问明沅:“新屋子安置的可好?”也不等着明沅回她,跟着吩咐起来:“琼玉你带了采薇去库里挑四幅瓷屏,嵌到六姑娘屋子里去。”
颜明潼跟颜明澄两个都到馆中读书,两个庶出的姐姐也在学中,只有明沅还未开蒙,因着身子才好,也不叫她早起请安,只待她睡足了才抱到纪氏这里来。
等小桌子抬上来,明沅就知道这是单给她留的,甜白瓷的小碗拿玻璃盖儿罩着,梅花攒心小盒子盛了了五味小菜,红白黄绿各色齐全。
纪氏晓得她会自己吃饭,点头赞赏,拿过小银勺儿放到她手里,自己卸了手环戒指,拿了牙箸挟小菜搁到粥上。
睐姨娘那里吃的还是大米粥,到纪氏桌上却是黄米,里头还搁了赤豆薏仁,炖的起了一层油衣,黄的是笋脯,白的是虾茸,红的鸭蛋黄儿,绿的是酸汁儿瓜齑,中间的原当是肉松,还是纪氏问了,明沅才知道是鸽肉松。
梅花攒心盒子边上还摆了一盅儿热牛乳,跟切成对半儿的鸽子蛋。纪氏是真心想教养她了,看着她用了一碗燕窝粥一个鸽子蛋,再配些炒鸽松,漱过口抱到身边来,拿了字牌儿教她识字,不是什么一二三四,却是天地玄黄,纪氏念一句,她跟着学舌念一句,八个字念完,就教她认。
明沅心里拿不定主意,装着不懂,半日才认出一个天来,纪氏脸上笑,伸手摸了她的头:“原是早就该学起来了,倒耽误了她,大囡三岁那会子,都会背一本千字文了。”
琼珠给纪氏续上茶,笑道:“姐儿这样聪明,早晚学得会。乐姑姑带了小丫头来给太太挑捡。”四采原来是纪氏这里的二等丫头,调过去照顾了明沅,自己这里便得补人上去,她身边四个大丫头,这些日子还是由着撒扫的小丫环子打水铺床。
纪氏把字牌一放,几个十二三岁的丫头一字排开立在下首,她挨个儿瞧过去,点了里头四个:“便是这四个吧,起了名儿没有?”
乐姑姑叫个乐字,人却严肃,绷直了背回纪氏话也是一板一眼的:“回太太的话,已是起了名的,留下的这四个挨个儿叫六角七蕊八宝九红。”
纪氏点点头,嘴角一弯笑了,很是满意的样子,转头看了琼珠:“这几个就在我屋里吧,你先调理起来,采薇几个俱是当过差的,总归牢靠些,六姑娘那头若没个得力的,也不周全。”
琼珠应了声是,带了小丫头下去训话,走到门边明沅还听见一句:“乐姑姑调理的人儿,再没什么不放心的。”
纪氏指了那个天字,明沅念出来,又念了一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纪氏抿嘴一笑,摸摸她的脑袋:“沅姐儿真乖,琼玉,拿了酥糖她吃。”
一上午不过就学这一句,等摆午膳的时候,明潼带头,领了一串弟妹来给纪氏请安,明湘明洛两个手拉了手儿,明潼牵着澄哥儿,进来了先一字排开:“请太太安。”
纪氏倒没把澄哥儿揽到怀里,挨个儿问了功课,两个庶女已是在读《女诫》,便随口问了两句:“女行有四,何也?”
明洛答的快些:“妇容,妇言,女功,女德。”
纪氏却不点头,只笑眯眯看了她:“女行有四,德字为先。”明洛皮子雪白,叫这一句说的面上通红,明湘却是一味老实,叫妹妹抢了先也不恼,见她叫纪氏挑了错,还转头看看她,两个庶女也能看得出出身来,明湘的姨娘是纪氏给抬的丫头,明洛的亲娘却是别个送进来。
澄哥儿急着等纪氏问她,这时候已经耐不住了:“娘!我说!”纪氏睨了他一眼,这才又垂了头,盯着鞋尖儿,偷偷抬起来打量她,冲她露个讨好的笑。
明湘明洛是不在纪氏这里用饭的,纪氏问完了功课便挥了手:“陪你们姨娘用饭去罢,歇了晌午再去绣房练针。”
两个女孩又手牵了手出门去,这时候澄哥儿才不讲规矩了,扑上来就抱住纪氏:“我新背了诗,娘怎么不听!”
当着人面都叫太太,急起来撒娇便喊起娘来,见屋子里头没了别人,手脚并用的爬到纪氏身上去,外头饭桌儿抬了来,澄哥儿才想背诗,便叫香酥鹌鹑勾住了,炸得酥脆脆的,皮子金黄,他伸手就要抓,叫纪氏一拍这才擦过手,拿竹签儿串起来吃着。
又分了一只到明沅碗里,澄哥儿在庄子上就馋这个,春日才播种,菜籽儿一撒下去,成片的麻雀鹌鹑便飞扑下来啄了菜籽儿吃,那乡下的小娃,在田地里头张开网,等鸟飞下来落了地,两边一拉,跟捕鱼似的把鸟网起来,带回去或是炸或是蒸,加些山薯进去便是一锅子肉汤,极是美味。
纪氏见儿子吃的嘴儿油乎乎嗔了女儿一眼:“便是你这样惯了他。”明潼只是笑,抽了帕子去给弟弟擦嘴角,若不知道内情,还真当这是一家子了,明沅眼睛盯着炸鹌鹑,拿小手撕了肉吃,吃了半只便伸手要湿毛巾。
纪氏看她一眼,等撤了饭桌便叫明沅跟澄哥儿一处睡到碧纱橱后边去,这里是澄哥儿住的地方,纪氏待他倒真似亲娘了。
澄哥儿不一时便睡了,隔了一道纱罩还有什么听不清楚,里头琼珠守了,外边却是纪氏在同女儿说话:“你也太意气了些,这付脾气甚个时候能改?不过枝上麻雀吱喳两声,她是哪个牌位上的人,也犯得着教训她这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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