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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向家的炭园子中,周遭看去烟雾沉沉,实则有山有水,鼻尖阵阵竹炭特有的清香,李廷恩心情极好。这段时日为了县试,他心里有点紧绷,有意识出来一趟远离人群不自觉放松了许多,他拒绝向尚的提议,“不用,是男是女早就定了。”要是回去能改变一个婴孩的性别,他倒是不介意跑这么一趟。
向尚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要是个堂妹,你就懒得回去看一眼?”
“要是个堂妹,就多一出事。”李廷恩很老实的回答。
他并没有重男轻女的态度,但在这个时空,一切都得随大流。要是小曹氏肚子里是个儿子还好,再要是个女儿,就算他空间里是仙丹恐怕也无能为力了。小曹氏毕竟年过三十,就算在现代社会,都已经错过最佳生育期,还曾经难产过,他花了一两年心思换出空间里的药给小曹氏调养,这一胎再生个女儿,小曹氏的生理和心理会受到双重打击。到时候除了纳妾,他想不到还有其他能让李大柱有个儿子的办法。可李大柱没有一个亲生儿子,是绝对不行的。
只是作为一个曾经接受过现代教育的男人,他不会对男人纳妾反感,也不会称赞,何况是要自己去推一把。而且妾生子,会使李家以后的情形愈发复杂。不到万不得已,这都是一招臭棋。
李廷恩面色淡淡,向尚却颇有几分感慨,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笑道:“廷恩,师兄告诉你,这纳妾就罢了,纳妾生长子,不到没法子,还是别做。你瞧瞧我家如今的情形……”说着狠狠灌了自己一杯酒。
“向叔父……”李廷恩顿了顿话,还是问了出来,“这回竹炭的事情向叔父可有过说法?”
“说法?”向尚嗤了一声,“他恨不得家里的产业都给我那个大哥,那才是他的心肝儿。可惜了,族里有规矩,非嫡长不能承家业,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长子将来分两个小铺子出去做分支。”
李廷恩看他眼睛都喝红了,将酒杯从他手里取出来,淡淡道:“这回烧制竹炭并非向家祖业,向叔父可有要你将我带去见他?”
向尚闻言一滞。
“向叔父若果真如此偏疼庶长子,就不会用向家公中的钱出来做竹炭买卖。这么多年,向叔父手中的私己银子总不会连一个竹炭生意都撑不起来罢?”李廷恩唇角微弯,眼含深意的看着向尚,“师兄,向叔父最后还是选了你。”
向尚彻底愣住了,半晌过后,他咬牙迸出一句,“那他为何早早就将两座自己名下的酒楼给了向裕?”他攥了攥拳头,十分愤怒,“那可是两座县城最好的酒楼。”
向家的家事李廷恩本意是不想管的。这跟李廷恩前生的孤儿身份有关,天性里很有点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味道。除了他认同的小家,认同的亲人,旁人的事情他都不愿意插手,除非干扰到他的生活。只是认识向尚几年,虽说彼此之间各有各的目的,但总归还是有一两分真心在。
“师兄,你是嫡长子,将来自可继承家业,还有母族可依靠。你大哥的生母魏姨娘出身穷困,娘家祖上数代都是佃户,还是靠着向家才置办起一份简薄家业。既如此,向叔父自要为你大哥多考虑一些。”李廷恩晓得向尚钻入了牛角尖,不得不掰开来讲给向尚听,“其实,向叔父一直并未过火,他也只给了两座酒楼而已。”
其余的,别说是向家重要的瓷器产业,就是家中的土地田庄都没给向裕过手。甚至将嫡子送到亲舅舅那里念书,庶子只是请了个秀才教了几年便带回去叫手下管事的教着料理向家不太出彩的酒楼生意了。
明面上,这样早早就提前将私人名下的产业给了庶长子一小部分,好似是十分偏袒庶长子,实则呢,这内中的关窍多少人看明白了,多少人没看明白?至少出身贫农的魏姨娘和从小缺乏名师教导的向裕是没有看明白的,否则不会在向家如此得意。
李廷恩心底多少有几分感慨。当年向尚生母秦氏多年不育,魏姨娘被抬到向家后生下向裕,包括秦氏想必都是欢喜的,更别提向大老爷,只是后来有了向尚,向裕的命运从此如江河飞流直下。
向尚闷了半天,依旧有些耿耿于怀,“我爹不信我。”就算长大了,自己也不是就不记得小时候跟大哥一起玩闹的事情,难道亲爹居然就这样不信自己,以为自己往后见到亲哥哥过的不好会袖手旁观?向尚觉得很委屈。
“不是不信你,是不信你娘。”李廷恩说得直接且漫不经心,气的向尚瞪着李廷恩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不过他没法反驳,想到家里近些年一日多过一日的新鲜美人,魏姨娘月复一月的脾性更燥,他觉得心口有点堵。
人一遇到这种事,就更有点想要借酒浇愁的味道。以往向尚是不叫李廷恩喝酒的,就算李廷恩看起来性子如何沉稳,终究不过虚岁十二。只是今日远离喧嚣,心中有事,向尚就一杯一杯的给李廷恩倒酒。
好在这里的酒度数浅得很,李廷恩上一世酒量极大,刚到这里的时候他空虚迷茫,一找到机会就在空间里喝那些陈年老酒,试图从中寻找一种真实感。到后来虽说依旧觉得有几分庄周梦蝶,这具小身子的酒量却练出来了。
此时向尚要人陪酒,李廷恩干脆豁出去放纵一次陪他。两人喝了两壶多,向尚开始说胡话。
“廷恩,你说我爹,一个女人都整不明白,他还弄那么多回来,一人睡一晚上,他这把年纪了,一个月能睡几个,我娘给他弄一个回来他就睡一个。我告诉你,我好几回撞到管家给他买鹿鞭。哈,这些女人,全是些没有名分的,下人们个个捧着喊姨娘,其实在官府里连份文书都没有。上回我娘说要从中挑一个出来去办纳妾的文书,那些女人,恨不得趴在地上舔我娘的鞋底子。我娘平日看着那些女人眼珠子都气红了,跟我念叨说她一辈子命苦。那几天她心里就特自在,天天把人叫到面前来折腾,折腾完了又在屋里骂我爹。”
若在平时,向尚是绝不敢口出这种不孝之言的。但酒精可以摧毁人的理智,将人压在心底的想法释放出来。
“廷恩,我瞧不起我爹,料理个家事都不清净。不过我也得纳妾,不纳妾人家瞧不起你。”向尚一边将空酒壶的壶嘴朝口里塞,一边喋喋不休,“上回我碰着朱老爷,他就问我有暖床丫头没有,还说要送我几个,说是都教完规矩了。”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继续道:“当老子不晓得,都是他家那小崽子玩烂了的,还到处送礼。你晓得不,就那花姨娘生的种,贱人生的贱种,他娘是戏子,他就喜欢包戏子,家里好看丫鬟不要,爱玩男人,天天在咱们面前装的人五人六,哈,咱一大帮子人,没一个瞧得上他。他是被他爹捧他们母子的臭脚捧迷糊了,陈三那几个小子天天背后骂他傻大个,拿着朱家的银子出来请吃请喝。就是老天没长眼,这么个憨货,念起书比老子还厉害。要这样说,我爹对我这个嫡子还不错,瞧朱瑞成过的日子。”说完自己在那儿东倒西歪的哈哈笑。
李廷恩对他从家里事说到别人要给他送暖床丫鬟颇感无奈,而且后面还被他联系起来,李廷恩都觉得有点神奇了。看向尚坐都坐不稳,李廷恩只得将他扶到屋里去。
炭园子里面的房子都是给烧炭的下人住的,自然舒服不到哪儿去。好在向尚是向家未来的家主,下头的人都会献殷勤,看他喝醉了,争着来换被子铺床的,又弄了几个竹炭盆,根本都不用李廷恩动手。
忙了一天又喝了点酒,李廷恩也有点困倦,看向尚有人伺候,他就叫炭园子的管事给他也备了个房间,准备歇息一晚,明日再回镇上。
谁知睡到半夜的时候,向家的下人就来敲门。李廷恩清醒的很快,翻身下床披了件衣服就开门。
看到他,向家的下人松了一口气,急忙道:“李公子,你家里头托人捎信来,说你大伯娘难产,叫你赶紧回家一趟?”
李廷恩眉心拢起,冷冷道:“怎么回事。”一边说,人已经转身回去穿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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