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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他们的声线并不很像,虞仲夜低醇浓郁,这个实习生清亮阳光,但他莫名就能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刑鸣站在库房门口,听着里头新人的歌声,想象着虞仲夜浅吟低唱的模样。
“老大,你笑什么?”阮宁目瞪口呆。明珠台里鼎鼎有名的Iceprince居然毫无道理地自己笑了,还笑得那么温存备至一言难尽,简直像食素的饿鬼,动情的佛陀。
刑鸣微怔,敛去脸上那点不经意间流露的笑意,又恢复往常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的样子,转身走了。
那颗想找茬的心也又揣平了,算了,何必总跟新人较劲。爱情这东西是锦上花,他现在胸怀家国天下与个人情仇,没工夫惦记,虞台长……只怕也没工夫给。
记者刚刚派出去,手上几个备选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刑鸣难得不加班,下班路上顺道去看了看季蕙。刑鸣跟季蕙保证,夏老师的药一定能上市。
李梦圆瞪眼看他:“怎么那么肯定?”
这几天刑鸣就没接过李梦圆的电话,今天在季老师家碰上也纯属偶然。那个吻错了。他有点招架不了李梦圆每次注视自己时眼睛里那份殷切与期待,于是装聋作哑。
虞仲夜正儿八经点了头的事情,他深信不疑。
陪季蕙吃过晚饭,出于绅士风度,刑鸣提出送李梦圆回家。
白色宝马上,驾驶座上的刑鸣侧着头,盯着李梦圆看。
这双眼睛太好看了,把天底下人的好处全占全了。李梦圆忽然脸红,以柔肠百结的目光回望刑鸣。
刑鸣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提醒她:“安全带。”
尴尬地沉默数分钟,李梦圆吞吞吐吐地说,你哥最近在我们医院住院呢。
“我哥?”刑鸣没反应过来。
“不是你亲哥哥,他姓向。”李梦圆说下去,“你哥哥被人打了。”
“什么人?医闹?”问出话后才觉得不可能,普仁医院公立三甲里也算首屈一指,流氓生事闹医生得了,不至于连无关路人也不放过,于是自问自答道,“应该是向小波又在外头惹事了。”
“你哥骨折估计就是那些人打的,不依不饶还追医院里来了,好像是你哥在外头欠了高利贷吧,可能几十万……”
刑鸣无动于衷。一双眼睛注视前方,一脸专注与冷冽。根本不意外。向小波开过网吧,搞过桑拿房,甚至放过小型高利贷,也算干过百样活,就是没一样能干成的。可能也是心怀有忿,不把他老子一辈子辛苦攒下的棺材本都折腾光便不罢休。
“还有你妈妈,也被打伤了,对方放言再不还钱,就把你们家房子烧了……刚才当着季老师的面,我不好说……”眼前出现似曾相识的街景,李梦圆意识到宝马突然行了回头路,轻喊出声:“咱们行车的路线好像不对,不该走这条路。”
“绕个道,这个时候高架上太堵。”
只说了这一句,无论李梦圆再说什么,刑鸣再不出声。
说是绕个道,一绕就绕远了。刑鸣把车停在一个小区门口,熄了引擎。也不跟身旁的李梦圆多做解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好像等着谁。
有人经过,有人朝他投去异样目光,刑鸣视若无睹,也不下车。这地方他有阵子没来了,附近的几栋旧楼拆得昏天黑地,这座城市总在不断地翻修重建之中。
刑鸣挺有印象的一个小卖部还在。不夸张地说,自打它立在那里,便是几丛茅草盖顶,几块青砖砌就,有几个年纪半大不大的女人与闲汉正坐在前头纳凉,不顾小区外头尘土飞扬,女人们拿腔捏调,闲汉们议短论长。他们是这个社会特别常见的一类人,平凡而辛勤,忙碌半生之后,除了每天巴望着共产党扶贫济困,终日无所事事。
她们谈起一个独居老人死在家里,被发现时尸体早已烂出脓水,臭气熏出十里地,房子是公有的,老人死后无人继承又得归还国家,于是老人那些老死不相往来的家人都想找警察通通路子,试图迁入一个户口;她们谈起被一夜被金融机构骗去八十万的低保户,说那人现在比死了爹娘还凄惨,成天里不吃不喝,寻死觅活的厉害……
这些可能都是不错的选题。刑鸣想,应该下车跟那些八卦的女人好好聊聊。但是他动不了。
他看见唐婉出现了。手里提着一个满装污秽的垃圾袋,应该是出门倒垃圾。
唐婉扔掉手中的垃圾袋,走路依然挺胸抬头,如同颈项纤长的天鹅,步态无比优雅。旁人叫她唐老师,她就微笑着点一点头。刑鸣那种事事拿劲的气质很大程度上遗传自母亲。那种气质不可言喻不可企及,简单点说,跟你们这些俗物不是一类。
尽管相隔五六米,刑鸣还是一眼看见了唐婉脸上的淤伤,年过半百的唐婉依旧细皮嫩肉,所以拳头留下的痕迹分外明显。这些令人不忍卒睹的伤痕使她的面容也一并老了。刑鸣印象中的母亲是不会老的。
这个女人小时候被爹妈宠着,长大了被男人们惯着,这辈子没受过委屈吃过苦。
白色宝马在黑夜中应该很显眼,但唐婉没看见刑鸣——也可能看见了,唐婉朝儿子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是遥遥看了一眼,又掉头走了。
刑鸣身体后仰,把自己的脸藏进黑暗之中,让老旧建筑物的阴影遮掉一双潮湿的眼睛。
人跟人若真能老死不相往来,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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