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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怪。”
张若满饿死鬼一样狂吃好几口,忽然抬起油乎乎的筷子指指旁边人:“你帮我劝劝他,都被判七年了,还想着出去以后带老婆去欧洲玩呢,等你出去你老婆都有新老公了。”
那人长相斯文,闻言恼羞成怒反驳:“你凭什么这么说,我老婆说了,她会一直等我的。”
张若满满不在乎道:“那是说着好听而已。”
“七年,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哪有那么多深情真爱,实话说吧,就是再怎么爱都得败在现实前面,你老婆和孩子娘俩孤苦无依的,凭什么等你一个劳改犯?”
“七年,可不是七天,一年时间就能忘掉一个人,一个月时间就能结交新人展新感情。你不在身边,她还会见更多的人,去更多的地方,然后她就会知道,原来你不是最好的那个,也不是一定非要你。”
“除非你长储应珣这样,你出来以后还可能和你偷偷.情。七年,你出去以后都年老色衰了,还是蹲过牢子的,谁要你,人家没有你,早就有机会认识更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你那么看我干嘛,我是让你认清现实,储应珣,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我握着筷子顿了下,抬起眼笑:“再说人该哭了。”
……
从食堂里出来,我去走廊一边的洗手池上洗了洗手,洗完逆着人流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一个窗户边往外看。
狱所很是沉闷,外面正在下雨,雨幕哗然而下,水浪一遍遍从窗户上淹过,我看着窗外模糊不清的景色,其实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就是看着不挪眼。
看着看着,我的胳膊忽然被人擒住大力拉了一把,那人想把我向后拉,结果力气不敌我,我站在原地半步没动,回头看见了张若满的脸。
张若满惊疑地打量着我,又因为没拉动我满面臊红,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嘀咕是不是最近太久没锻炼,嘀咕了几秒才对我说:“对不起啊,我还以为你想跳楼呢。”
他抬下巴指指窗户,声音里竟有些后怕:“也不知道咋回事,每次看见你在窗边,我都感觉你想跳下去,尤其是刚才……我一时紧张就手快了。”
我听着他的解释,凝眸沉思不语,无言于原来我在别人眼里是这种形象,沉默片刻后说:“你未免也把我想得太脆弱。”
张若满不回嘴,“最好是我想错了,这监狱里你是我看着最不像坏人的一个,可不想你死了。”
我没说什么,也来不及说,监狱里的集结拉铃响了,到了所有犯人晚上的劳改时间,张若满收起声音,朝我挥了两下手大步向前去。
我和张若满不过是两步的距离,不到三秒就被后面拥挤过来的人流冲散。
晚上七点到八点是固定的打扫时间,两两一组,表现良好可以考虑提前出狱,这座囚牢里的人虽然不见得多后悔当初犯的事,但想从这里出去的心愿是迫切的,装也要装得惺惺作态。
张若满原本的搭档是今晚和他一起吃饭的人,而我落单,因为张若满傍晚惹恼了自己的搭档
,那人一时半会不愿意见到他的脸,于是张若满只能拉上我。
有狱警背着手在我们之间来回走动,我沉默地低头擦着桌面,度很慢。
张若满在我身边擦柜子,一条抹布搓洗过至少六回,擦东西的度几近能看出残影,但他不是最快的一个,这房间里的人将近大半人都这么积极。
张若满擦得大汗淋漓,回头见狱警的视线不在这边,积极的劲就散了,他走过来看看我,眼神变得奇异:“储应珣,你知道我走过来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
我作出洗耳恭听状:“想什么?”
张若满煞有其事说:“你和这个监狱特别格格不入。”
他把一条抹布扔在桌子上,佝偻着背擦了两下汗:“你是我见过出狱欲望最不强烈的一个,这间屋子里的人哪个不比你强,争分夺秒地在狱警面前孔雀开屏装模作样,就连那狱警一小时下来活动量都比你大。”
他仿佛越想越不能理解,探着头看我,手里的抹布味都要冲到我鼻子下方,“我是说真的,你被判了十年,现在还有七年,你就不想早点出去?”
我手里顿了下,半晌半开玩笑:“想,也不是很想,就像你说的,出去以后年老色衰没人要我了。”
张若满拧起那双杂乱的眉毛,双眼瞪住我,不赞同的神色几乎要从里面冲破出来:“你才多大,出去以后是男人最有味道的年龄懂不懂?”
我没说话,一手撑在桌沿垂眸看着他。
“唉,好吧,我真看不懂你。”
张若满是个人精,看出我不欲多聊,只好拿着抹布去了另一边,故意晃着不经意地走到狱警的视野范围中。
劳改的这一小时很枯燥,毕竟活不多,考验的是在狱警面前的演技,如何将一个桌子表情正常地反复擦三遍大概是所有人的必修课。
解散拉铃响起的时候,我不出意外听到众多压抑在胸腔的松气声,众多人活过来一样,将清洗工具各归各位,压抑住兴奋往外走。
我抬眼看了下墙壁新闻联播右下角的时间,加快度。
张若满把抹布洗干净以后,想要拉上我一起去洗澡,他仿佛离不开人,做任何事都要有一个伴,但我还有急事,临走前忘记和他说,他想要找我时我已经快离开了这栋楼。
他扒着门框探出头,看着走廊里我已经快变成一个黑点的背影,扯高嗓子喊我:“储应珣,你干嘛去啊!”
当时我已经踩上了楼梯几步下到一楼,张若满自然没有喊住我,他低头嗅了嗅自己手掌里萦绕不散的抹布臭味,真情实感呕了一声。
冲去洗手池挤出乳露狂洗几次后,那股味道终于淡了点,张若满再次嗅自己的手掌心,这回脸色稍好,双手蹭上衣服抹了抹,忽然低声嘀咕:“怎么跑那么快,回去能见到老婆还是怎么着?”
我冒雨跑回宿舍,打开那间沉闷的双人间时,我的对床位置还是空的,我不顾衣服上滴答滴答往下滑的雨珠,黑瞳紧紧地锁定住窗户。
窗户漆黑如墨,房间里有一种焦虑分子在膨胀游窜,而我的心情也如同火山爆前的阶段,只要再等上一分钟,火山就会轰然爆出岩浆。
我盯着那四角窗口,听了将近五分钟的雨声,忍不住要皱起眉时,房间里忽然响起了愈加清晰的哗哗声。
原本紧闭的窗户从外面被推开了,雨丝倾斜飞进来,只见一个篮球大的黄色石头撑着一把迷你小伞,将一双穿着迷你运动鞋的脚踩在窗沿,风尘仆仆地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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