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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准那双本就稍显狭长的眼眯起,纹路更深。风堂这才意识到,六年未见,风准老了。
那年风准被捕时,市里下了夜雨。
风准穿得相当体面,偌大的小区内就只这一处动静。风堂眼睁睁瞧着,二伯和二伯母跟着警车跑了好长一段路。
五十岁的人了,蹲在雨里痛哭流涕。
风堂想跟着蹲下去,安慰安慰长辈。不料,后脖颈被父亲猛地一提。
风堂一抬头,父亲怒道,你蹲什么蹲?给我站直了!
“好久不见啊,风堂。”
风准说完,把办公室门合上。他穿了身西装,裁剪考究,已能看出些精心准备的痕迹。
风堂没接话也没抬头,只是紧盯住掌心的钢笔。深吸一口气。
这笔身有块中看不中用的钟表,永远指着一个时间,不动一下,好像时间也这么停止着。
他指腹慢磨过镀铂银笔身,漫应道:“准哥。”
风准一点头:“嗯,我才回市里,现在在迟总这里工作。”
见风堂还没有站起身的意思,风准皱眉。再怎么说他也是风堂的兄长。迟刃青是个明眼人,看出来风准的瞬间不快,连忙站起来,说:“准哥,风堂他今天有点不舒服。”
风准缓缓道:“怎么了呢?着凉了?”
“吃坏肚子了,”风堂掌心覆上小腹,懒懒地抬眼,“中午跟好多朋友去酒吧玩儿了回来呢,又吃了辣,现在说过来找刃青看套房子。贺情你还记得吧?他想买一套来出租。”
他声音很小,又轻,像是真干了这么些事。坐直起身,风堂听风准说:“你还这么爱玩儿啊……怎么中午去酒吧?”
风堂笑开眼,漫不经心道:“及时行乐嘛。”
“买房,我们得摇号。不过你要买,迟总肯定给你开后门。”风准笑着,“两套户型,一个三百一个四百,差价是三百万。运气好,可以挑。对了,还赠送地下室……”
“准哥,”风堂忽然打断,“你出狱这一两年,有没有去看过二伯和二伯母?有没有看过我爸?”
风准一进去就是六年。
第一年风家尚且风平浪静,第二年堂嫂带了小孩儿改嫁,第三年已暗流涌动,第四年二伯母郁结在心,凄然病逝。第五年捱过,眼瞧着风准都要出来了,第六年年初,二伯患癌,在风准即将出狱的前两个月,睁着眼死在病床上。
那会儿风堂已醒事,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拿着给二伯剥好的白鸡蛋,正要往碗里捣碎。他抬眼就见着二伯翻白眼,连忙喊来医护。
虽后来并未力挽狂澜,但风堂算是记得清楚,人死前是什么样的,弥留之际是什么样的,死后又是什么样的。
从此也再不吃蛋白。
风准只是说:“前年供的是西凤酒,去年是尖庄特供……对吗?”
“行了,”
风堂猛地站起身。像被屋内空调吹得冷了,他一吸鼻子,哑声道:“我还有事。”
他也没再跟风准说什么,倒是转背去看了看迟刃青。
迟刃青往他肩膀拍拍,安慰道:“你有什么事儿先去吧,有空再来看房。我这儿最好的户型都给你和贺情留着,公寓有,别墅也有……”
“我没钱,”风堂扯出一抹笑,“你自个儿留着卖吧,看看你都起的什么名字。”
他离开“巴黎皇湾”的路上,往街边看到俩纸糊的灯笼。高挂树稍,远看像有人攀在那处。
风堂忽然想起来,这边有死了人得点灯的习惯。估计是这里才出过车祸。他放慢车速,心中难受起来,也不自觉惦念,今年什么时候得到山里去给父亲烧纸。
他还没法儿好好面对风准。风堂觉得……风准立在那处,就像个凶手。
如果当初,父亲愿意动用“私权”把这事儿压下来,风准也不至于坐牢,那他的父母就不至于打击如此之大,再相继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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