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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时分,他来到升龙城北的丛林边缘,从农家取了清水和干粮,直奔入林。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入林,黎灏便派再多的人出来追捕,也不可能找得到他。他在林中快行一阵,深入密林,直到天明,才停步休息,爬到高树上小睡一会儿。
他感到十分轻松愉快,似乎烦恼一扫而空,世间再无值得忧心之事。他睡得极沉,等到觉得不对劲时,已经太迟;但听细细的笛声围绕在自己身畔,吹笛之人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近在眼前。楚瀚一惊,想清醒过来,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醒转,有如陷入梦靥的深渊,无法自拔。他知道大事不好,惊得全身冷汗淋漓,但那笛声仍旧如绳索般缠绕在自己身周,毫不放松,而且愈缠愈紧。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感到能够睁开眼睛,清醒过来,深深地吸一口气,但见面前两尺处便是一张丑脸,正是蛇族大祭师。大祭师笑吟吟地望着他,说道:“小子,好久不见啦。”
楚瀚不禁苦笑,没想到自己才脱狼吻,又入虎口,心想:“我若知道会落入蛇族手中,还不如留在大越,被黎灏绞死要痛快些。”他感到手脚麻木,低头一望,见到全身都被粗麻绳牢牢绑住,自己似乎处身一个洞穴,四周点着火把,面前除了大祭师外,还有黑压压的不知多少蛇族中人。他勉强镇定,心想自己若是逃不过一死,那就该选个痛快点的死法,就不知大祭师打算如何处置自己。
大祭师拍拍手,一个蛇族手下走上前来,将一条蛇放在楚瀚的脸前。那蛇并不起眼,只是一条二尺长,粗不过手指的青蛇,身上环绕着金色的丝纹。但听大祭师道:“这是我们族中最毒的蛇种之一,叫作‘绣金边’。被它咬过后,毒性将令人全身动弹不得。三个时辰后,毒性渗入脑中,慢慢侵蚀脑髓,让人痛得死去活来,总要痛个十天半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想不想尝尝被它咬的滋味?”
楚瀚摇头道:“自然不想。大祭师聪明过人,为何明知故问?”
大祭师嘿嘿一笑,说道:“那好极了。乖乖将东西交出来,我便不让蛇咬你。”楚瀚奇道:“交出来?交出什么东西?”
大祭师的丑脸扭曲了一下,说道:“我要两样事物,我知道你两样都有。第一样,是《蝉翼神功》秘谱。”
楚瀚一呆,没想到远在广西的丛林之中,过着近乎原始生活的蛇族头目,竟会知晓三家村胡家的蝉翼神功!他脱口问道:“你怎知道世间有这东西?又怎知道我有?”
大祭师洋洋得意,说道:“你以为我们居处偏僻,不知世事么?我告诉你,我在京城早有眼线,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我。你出身三家村胡家,学得了蝉翼神功,因此轻功才这么好。我们追你直追到大越国,好不辛苦。如果你将这秘谱交给我,我学会了,以后就不愁捉不到你啦。”
楚瀚苦着脸道:“但是这轻功秘谱,我给留在京城了。”
大祭师脸一沉,说道:“你别想骗我!这么紧要的物事,你怎会不随身带着?”楚瀚道:“你捉住我这么久,想必已经搜过我身上好几遍了,可见到什么秘谱没有?”
大祭师侧过头,说道:“确实没找到。好吧,我便押你去京城,看着你找出来交给我。”楚瀚道:“这秘谱也没什么了不起。你真要学我胡家飞技,我教你便是了,省得大老远跑一趟京城。”
大祭师心想这主意也不错,说道:“那也说得过去。好吧。那第二样事物呢?这你可是绝对不可能藏在京城了。”楚瀚问道:“那是什么事物?”
大祭师脸色变得更为阴沉,说道:“是你从我蛇窟中偷去的事物,快快还来!”
楚瀚脑中一片空白:“我从蛇窟中偷去了什么事物?”随即想起:“是了,我从他们的神坛上偷走了三只盒子,金盒里藏有蛇毒的解药。”说道:“你是说那藏有蛇毒解药的金盒子吗?”
大祭师脸色又是一沉,说道:“我们老早搜出了金盒子。解药已被你用得差不多了,这我也不跟你计较。其他两个盒子呢?”
楚瀚皱眉苦思,努力回想:“其他的盒子?是,还有两个盒子,一个银色,一个是木盒子。我确实拿走了三只盒子,但那其他两个里面有什么,去了哪儿?”随即想起,自己曾打开过银盒,见到里面放着一只巨大的蟒蛇牙齿;他隐约记得自己一直带着这盒子,一路来到大越国。后来被黎灏逮捕入狱,身上的事物都被搜了出来,不知下落。而那只木盒子,他记得自己好像从未打开过,也早忘了自己将它放到那里去了。
正回想时,大祭师猛然用蛇杖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喝道:“想起来了没有?”
楚瀚哎哟一声,说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被大越国皇帝关入牢狱,身上的东西都被他搜了出来,想来都在皇帝那儿。”
大祭师连连摇头,说道:“你再想想。大越国皇帝老早将你身上和家中的事物全数交给我了,里面只有银盒子,没有木盒子。银盒子里装着蛇牙,那是我们蛇族的圣物。那只木盒子呢?”
楚瀚心中暗骂:“黎灏这小子真不是东西,竟然与蛇族的人表里互通,合作无间到此地步!”但那木盒子究竟去了何处?他苦思冥想,忆起自己在那蛇洞的神坛中时,曾有股冲动想要打开那只盒子;之后在瑶人的洞屋中养伤时,也曾想过要打开那木盒子,看看里面有什么,却因心头感到一阵诡异恐惧,终究没有打开。他忍不住问道:“那木盒子之中,究竟放了什么?”
大祭师丑陋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恐惧,他侧眼望着楚瀚,说道:“你没打开过?”楚瀚摇了摇头。
大祭师将丑脸凑近他脸前,神色不再愤怒,却转为极度的好奇,他问道:“你为什么没有打开?”楚瀚道:“我是很想打开瞧瞧,但却不敢。”
大祭师点了点头,将脸移开了些,说道:“你很想打开瞧瞧,却因不敢而没有打开。嗯,不敢,不敢……”
楚瀚不明白他为何重复自己的话,他知道这大祭师有些疯疯癫癫,时而自言自语,时而语无伦次,但看他此时神情严肃,言语中似乎含有深意,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我会那么想打开那盒子?那盒子看来破破旧旧,既不珍贵,也不稀奇,但我一见到它,便似乎有人在我耳边不断催促鼓动,要我赶紧打开它,瞧瞧里面的事物。”
大祭师神色严肃,点头道:“你说得对。这盒子就是有这种魔力,让人一见到就想打开它。一打开,立即就中蛊了。”
楚瀚奇道:“中古?什么是中古?”大祭师横了他一眼,说道:“瞧你这小子模样挺聪明的,原来毫无见识。你知道苗人吗?你听过苗蛊吗?”
楚瀚茫然摇头,他猜想苗人大约与瑶人一般,是住在西南方的少数民族,但苗蛊是什么,他却从未听过。
大祭师脸色严肃,说道:“苗蛊乃是世间最可怕的毒物。它活着,却不是真活着,它有魔力,能吸引人去打开盒子看见它。一看见它,就中蛊了,此后整个人都被这蛊所掌控,一辈子无法自拔。”
楚瀚听得一头雾水,说道:“什么叫作活着,却不是真活着?它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能掌控他人?”
大祭师耸耸肩,说道:“我怎么知道。我若知道,便可以去做苗人的巫王了。且不说废话,小子,你将那盒子藏到哪里去了?”
楚瀚皱眉苦思,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当时伤重之下,在瑶族的洞屋中醒过来时,身体略略恢复,曾一度极想打开木盒看看里面有什么,但心中忽地升起一股莫名的惊悚恐惧,终于没有打开,顺手将木盒藏在了洞屋深处。及至大祭师率人到洞屋中捉补他,他匆匆出洞上树,和百里缎一起逃走,更未想到要取走这盒子,因此这盒子多半仍藏在瑶族洞屋的凹陷之处。
楚瀚想到这里,心中知道自己须得极为谨慎小心,才能避免蛇族闯入瑶族搜索,为族人带来一场灾难。他脑中念头急转,眼见大祭师的蛇杖又将打下来,忙道:“我想起来了!那盒子我留在丛林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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