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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荷珊不堪重负趁夜离开以后,苟杞爷爷奶奶一合计,索性直接将在住的房子也给卖了。卖房所得的钱大部分填了剩下的窟窿,剩余的一点点存在银行里留给苟杞上学用。
苟杞跟着爷爷奶奶在殡葬用品店里住了两年,直到转去大都读高中。
……
冬至那天苟杞问出赵荷珊儿子的年纪,就明白赵荷珊离开以后几乎立刻就结婚生子了。
昼与夜交替不息,当时乍听到疼得剜心,此刻也不过只剩下些令人膈应的涟漪。
赵荷珊是她妈没错,但她即便在其位时也是个不大称职的妈,苟杞要吃饭、要衣服、要检查作业,她统统都是一句“去找你爷爷奶奶爸爸”。她心情愉快时,偶尔也会像模像样地给苟杞扎俩小辫子或缝件小裙子;但心情不愉快时,苟杞跑急了狠狠摔一跤,起来都得再挨她劈头盖脸一顿骂。而在苟杞的印象里,她似乎天天都不愉快。
苟杞可以就这样揭过赵荷珊被坐实的“遗弃”——反正赵荷珊从她十二岁那年就疑似遗弃她了——但没办法揭过她姥姥和两个姨长年累月的欺骗。
杨婶儿说她在大卫哥的订婚宴上见到她们坐在一起。而大卫哥是在她妈“杳无音讯”只两三个月以后订婚的.
——所以姥姥一家一直知道赵荷珊的行踪,但她们多年未曾透漏。
苟杞犹记得,她初二那年有一回在姥姥家留宿,半夜起床上厕所时,曾听到姥姥疑似在和赵荷珊通话。她当时困得要命没仔细听,她叫了声“姥姥”后,小姨回头斥她“回去披件衣服小心感冒”,小姨的声音跟赵荷珊的有些像,她便以为自己听错了。第二天早上问姥姥,姥姥也说她是听错了。
……
苟杞低着头盯着自己胸前的扣子呼哧呼哧地喘着,偶尔喉头溢出一点点除了她谁也听不到的声响。
她渐渐反应过来她姥姥和两个姨为什么瞒着她了,她们大概怕她寻去拖累赵荷珊。
她佝偻着脊背,不免有些后悔,如果当时没有决定“先活到夏天”,那么她就不会知道这些乌糟事情了。
2.
午后的桔山陵园空无一人——似乎就连守墓人都神隐了——苟杞缩在站牌下悄无声息的,在她周遭只有高架桥上救护车哔卟哔卟的声音和倏倏的风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苟杞开包掏出内袋里的手机,不声不响地打给了元榛。
嘟——嘟——两声长音后,元榛的声音就传来了。元榛问她“你在回来的路上了吗?”苟杞喉咙里不明显地吭哧了声,回他“还没有”。电话里一时只剩下元榛那端大约是电视里传出来的求饶声、呼痛声、哭嚎声和苟杞这端的风声。
元榛有些上火的嗓音压住了风声:“拜祭完不赶紧回来磨蹭什么?”
苟杞低头用指腹揩去眼角的湿意,她撒了个谎,说:“啊,刚刚出了我姥姥家的门,正要顺路也去趟以前的街坊邻居家里。”
——她暮气沉沉地在这站牌下磋磨时间,但她不想别人知道她磋磨时间。
元榛关掉朋友传来的视频,给朋友简短回了句“轻了”,皱眉望着碗里的翡翠虾仁,片刻,不客气地道:“不要撒谎了苟杞。你如果真的仍愿意去你姥姥家或者你街坊邻居家,你之前就不可能听我的把房子退了、工作辞了、手机卡扔了……而且你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给我打这个电话。”
苟杞的嘴角向下撇了撇,她起了两个话头“我不是……”“没有撒谎……”都没能成功说下去,只好在元榛试图阻止的两声“喂”里将电话挂了。
片刻,“叮——”一条来自元榛的语音信息。
苟杞向下扒拉着围巾露出耳朵,她把手机放到耳边,在寒冷的空气里轻轻抽了抽鼻子,听到元榛的声音在说:“苟杞,哪儿都别去,不要回头。”
苟杞听了两遍,重把包斜跨在肩上,起身顶风向前走。
桔山陵园虽然属于晋市,但地理位置上在晋市和大都的交界,对于两个市来说都十分偏远。苟杞等不来城际公交,叫不到网约车,只好向着前面的分岔路口而去。分岔路口那里有段坑坑洼洼的旧石梯,上去旧石梯是凌云大道。凌云大道上过车比较多,或许能拦到一辆出租车。
约莫半个小时后,苟杞终于拦到第三辆出租车。结果出租车司机一听目的地是大都,立刻砸吧着嘴说“不去”,跟前面两个司机的反应如出一辙——大年初一车少打车的人也少,跑一个来回不值当,而且眼下天阴沉沉的说下雪就下雪。
苟杞实在不能再放过这辆车了,她扒着车窗说:“一千,一千行吗?”
两个城市之间按表打车一般是五百到六百,春节期间全国高免费通行,所以一千块当然行了。大年初一都要出来讨生活的人哪个会真跟钱过不去。
也不知道这个出租车司机是天性健谈还是叫春节的节日气氛给激的,几乎不停歇地说话,只不过一截十分钟高架桥的车程,苟杞已经知道他家女儿前不久过敏“遭了大罪”、儿子上课老揪同学小辫儿屡打不改、有个抠抠搜搜的小姨子前段时间差点叫人骗走白来万、有个结了三回婚的哥们儿正筹划着第四回并声称“仍是真爱”。
“他们的生活真热闹啊。”苟杞抓着胸前的包带想。
3.
苟杞这头行程堪堪过半,元榛突然打来电话,他说自己正在高路上。苟杞闻言半晌没说话。元榛以为收讯不好,重复叫着她的名字。苟杞慢吞吞说“我也在高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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