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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在梁柱上的崖儿咬紧了牙关,单是看见他的半副残躯,她就心潮激涌难以自持。胡不言让她冷静,她哪里冷静得下来。就算脑子清醒,也管得住手脚,可是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那双眼睛下起了雨,然而那个人完全走出山洞后,她竟又惊讶得忘记了哭。
岳海潮的手段,或许连当年的兰战都要自愧不如。那人的每一根肋骨上都锁着铁链,铁链足有儿臂粗,一头还缀着碗大的铁球。当初上刑的时候必定流了很多血,伤口凝结的血疤脱落后,皮肉和铁链粘连,二十年间从未愈合,似乎一直在溃烂,一直求死无门。
他的头和胡须已经蓄得很长,看不清面目了。当初长渊遭逢骤变,他还没满五十,如果真的是他,今年应当正逢古稀。
岳海潮带着炫耀的成分,叫了声&1dquo;岳南星”。拖拽着锁链的人像野兽一样,迸出沉闷的吼声。那吼声不是喉中出的,更像肺底里的推动,加上内力相佐,脚下的楼体都震颤起来。
&1dquo;二十二年了,其实连我都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好在我让他服了僵蚕蛊,就算死了,也还是听命于我。”岳海潮摇了摇手里的铜铃,&1dquo;你们祖孙尽管切磋,看看是祖父宝刀不老,还是孙女技高一筹。”
笼里的十三对铁链应声舞动起来,分明那么笨重,此刻却轻巧得像衣裳上的一截线头,像落在长案上的一根羽毛。支配这些铁索的人完全不知道痛,狂般攻向苏画他们。多年的苦难仿佛找到了一个泄的途径,要向命运的不公作最极端的挑战。
岳南星当年的江湖排名,与左盟主关山越并驾齐驱。一双流星锤战遍各路英豪,长渊因此而生。现在双手虽被废了,可是周身的每一处,都对这种兵器的运用驾轻就熟,因此十三对铁索就像十三双手,攻击之快,之凶猛,让笼中的三人难以招架。
岳海潮很得意,曾经让他又惧又怕的人,现在像条狗一样供他随意差遣。岳南星成了他的死士,每一次被铜铃驱使着杀人,听见目击的人大叫&1dquo;怪物”,他就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感。有什么比让看不起你的人,对你俯称臣更叫人快活?岳南星以他的儿子为傲,对他的尊严百般践踏,现在又如何?最在乎的留不住,自己也成了没有思想的毒物,解恨,当真解恨!
老东西上了年纪,战斗力却不弱,那三人联手也制他不住。岳海潮定睛看阵中的那个女人,想看她到了生死关头,会不会动用神璧。
一栏之隔的猾叫得很凶悍,它被血腥吊起了胃口,狠狠摇撼栅栏。这人蛊力量奇大,可能用不了一炷香,就能成功突围了。
一炷香,不知岳南星能不能解决波月楼的人,要是不能,等猾加入,便是一场乱仗。到时候恐怕没有一块好肉剩下,还得另外给猾找皮。他摸着下巴思量,看那些人为活命拼尽全力,真是人间百态,实在太有意思了。
正在他嗟叹的时候,冷不防一记重击横扫过来,身子猛地下坠,跌倒在地上。他有些不明所以,疼痛直到这刻才精准传达上大脑,他惊骇地现,自己的一双腿被人削去了,就落在两步远的地方。
他嚎起来,惶然往上看,一片衣摆落进他的视线,高高在上的人蹲下身子,扯掉了脸上的黑巾。
&1dquo;听说你在找岳刃余的女儿?”她的唇角含着一丝讥讽的味道,&1dquo;你看我像么?”
断腿的横截面血流如注,岳海潮在昏花的视线里,看见她点了他止血的穴道。然后一把揪住他的后脖子,按住他的头,迫使他向下看。滴答的血液从栅栏顶部落下去,底下是大张着嘴承接的猾。她说你看,&1dquo;你养出来的人蛊,原来根本不会认主。你有什么把握让它听从你的号令,助你一统江湖?咱们来打个赌,看它会不会对你口下留情。”
岳海潮大惊失色,他认出来了,这个才是柳绛年的女儿。他拼尽全力想去反攻,结果被她徒手劈断了两臂。她的五指套着铁爪,从他的锁骨下方抠进去,抠穿皮肉,那锁骨就像个壶把儿,她在他的哀嚎声里,给壶把儿系上了天蚕丝。
她将蚕丝一头绑好,垂眼看这个蜷曲的人,他竟还有脸哀求!朝颜削铁如泥,她劈下了一根栅栏,然后冷笑着,一脚把他从缺口踹了下去。
他被吊在半空中,两条断腿正好是猾够得着的位置。世上最可怕的刑罚,就是清醒地看着自己被蚕食,他嚎啕:&1dquo;给我个痛快&he11ip;&he11ip;”
他要痛快,却让她的亲人受尽折磨,生死无门。
&1dquo;天蚕丝会一寸寸把你放下去,让你的猾啃完你的大腿,再啃你的躯干。你会昏死过去,又被痛醒,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吃尽,最后无力挣扎,直到咽气。”
她残忍地笑,跃下了铁笼。
那厢胡不言已经抄了岳海潮的后路,摸到开启机关的法门,撤掉了苏画他们身后的栅栏。可是岳南星身上的铁链势如破竹,招招夺命。魑魅和魍魉疲于应对,击退了左右,却不防一个铁球从上方砸下来。眼看无法闪躲了,魍魉踅身护住魑魅,大概这个时候救最重要的人,是本能的反应吧。但铁球的撞击并未如期来临,&1dquo;当”地一声响,铁球被斩落,击出去两三丈远。魍魉回头看,楼主持着双剑立在他们身前,却是煞白着脸,喃喃追问那个没有意识的行尸,是不是岳南星。
长渊的弟子如潮般涌进格斗场,看见笼子里被吞吃的掌门,都惊得却步不前。魍魉正在考虑,要不要把岳南星还活着的消息抬出来震慑全场,杀红了眼的魑魅已经挥着长剑冲进人群里,所到之处如狂风扫落叶,长渊门众疏于拳脚多年,根本没有一个能经得住他的一招半式。
苏画甩动龙骨鞭,牵扯住岳南星琵琶骨上的铁链。按常理来说,琵琶骨被穿透,这人的武功基本就废了,可他似乎丝毫未受影响,若非身体的构造和常人不同,那就是人已经死了,没有了知觉。
&1dquo;楼主!”岳南星的力量奇大,苏画控制不住,厉声叫醒呆的崖儿。她这才反应过来,忙用冷金练缠住那几条铁索,固定在了两旁的石柱上。
颤着两腿,几乎不敢走近。暂时被限制了行动的人凄厉嚎叫,一张脸隐藏在乱之后。崖儿鼓足了勇气才去把他的脸扒出来,一看之下呆住了,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岳南星,一目重瞳,弓兵之也。她没有见过祖父,但听说过他的传闻。这世上人有千万种长相,而重瞳之人古来不过两三位,她的祖父就是其中之一。
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过去所有体会过的痛苦,都没有现在来得深刻。她觉得心脏被狠狠抓住了,再用点力,也许就要死在当场。当初得知父母的经历,她虽痛,但尚能接受,很快把精力都集中在了报仇上。现在呢,唯一的亲人弄得不人不鬼,她除了大哭,没有别的办法。
他谁也不认得,她试图唤醒他的记忆,可惜毫无作用。他只看见活动的东西近在眼前,唯一的本能就是攻击。她们用来禁锢他的骨鞭和冷金练支撑不了多久,苏画眼见石柱裂开细小的缝,匆匆道:&1dquo;他已经不是你的祖父了,他是被蛊操控的行尸,不杀了他,谁也别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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