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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若贞转过头,见齐鸢脸色刷白,显然是出了事的样子,忙让车夫掉头。
不远处,一处隐蔽的场所里,有人正望着城门外发生的这一幕
一辆马车原本缓缓出城,突然大马嘶鸣一声,马车掉头,朝城门狂奔而去。
“大人,这……要拦下吗?”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而被称为大人的那位,却始终隐没在黑暗里,直到马车的车身进入城门,车影须臾不见,他才像是刚回神一般,慢吞吞吐出两个字:“不用。”
第102章
齐鸢在县衙等到深夜,才等来了洪知县。
洪钧这些天在外面风吹日打,忙着各处赈济安置的事情,人也变得又瘦又黑,脸上沟壑都深了几分。他听衙门的人说齐鸢有急事找,惊讶地到了书房,却见书房里齐鸢和褚若贞都在等着他,神色同样凝重。
洪钧先跟褚若贞见礼,疑惑道:“褚先生找本县可是有事?”
现在都已经夜深了,如果没事褚若贞不会在这等着。
他望过去,一头雾水。褚若贞却拧着眉道:“让鸢儿来说吧。”
洪知县只得再看向齐鸢。
齐鸢冲洪知县一礼,却先问道:“县尊大人,学生誊写县尊大人赈灾实录时,发现有一处难以理解。从十月八日起,扬州四下流民越来越多,衙吏去探时汇报至少万人,可为何这几日舍粥,米粮消耗却越来越少?”
洪知县不解其意,解释道:“后面这些流民都分摊到各田主农户家去了,他们以工代赈,自己每天挣粮。其他老弱之流也都有安排,大家能自力更生,当然消耗不像第一天那么多。”
齐鸢摇摇头:“那灾民中少壮占比有多少?三等民之中,男女相比又如何?”
灾民分的三等人,老者,病者和少壮者,是为了舍粥时各有兼顾。老者不耐饿,要略稠一些。病者不可群,要单独设灶。灾民中壮者最少,一般领粥也是排在最后。
洪知县思索道:“这次的灾民,年轻少壮的的确多些。不过从山东到这数千里地,能熬过这一路的,也就只有这些年轻力壮的饥民了吧。”
“那小孩呢?”齐鸢又道。
洪知县这次皱起了眉。小孩的确有,但极少。
“齐鸢,你是想说什么?”洪知县干脆问。
齐鸢拱拱手,凝眸望着知县,神色肃然:“回县尊大人,学生今天要回书院,出城时见到城外临时安置了许多流民,然而这些人体型高大,神色平静,并不像是饥荒逃亡的流民。学生不知道是事有反常,还是自己多心,想茬了。但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因此学生恳求县尊大人,派人再去查探一番,看城外多少人,哪里口音?”
洪知县愣在原地,过了许久后才给出反应
“你是怀疑……你是说,这些流民有诈?”洪知县连声道,“不可能!舍粥的时候我是亲自看着的,的的确确是灾民无疑,你没见过他们的手,那脚都是磨了泡的!我在寺庙坐诊两天,并没见哪个像是山匪野寇,他们都是普通百姓罢了。小孩子少也是人之常情,这么远的路途,大人都未必熬得住,小孩子又如何能走过来?”
洪知县呼吸急促,不停说着反驳齐鸢的理由。
齐鸢也不反驳,只静静听着。倒是一旁的褚若贞等洪知县说完后,叹了口气。
“洪大人,”褚若贞道,“逢舟书院就在山上,其实走上去也没有多远。”
洪知县转过脸,看着褚若贞:“书院地角便利,方便士子们通行。先生的意思是?”
褚若贞摇摇头,叹气道,“这些天里,并没有流民上山。”
洪知县愣住,随后便觉背后冷汗突突直冒。
如果说饥民神色平静不够惊慌,又或者流民里老少罕见,都能找出解释的原因。那这些食不果腹的流民,放着离得近的山上书院不去骚扰乞食,那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要知道逢舟书院门脸阔气,书院里也有米粥饭菜,乞讨者都是哪里有粮都要试试的,怎么会放着这么大的书院不去?
褚若贞原本也没想这么多,齐鸢第一天去了书院后,跟他说了流民围城的事情。褚若贞当即安排人将书院大门关闭,以免有人到书院生事。后来齐鸢又安排了几个壮仆在那边守着,示意这些天他们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可若是真流民,即便大部分人看到官府舍粥心下安定,那总会有小部分人到处走走看看的,也必定会有去寺庙书院乞食或者求收留的。一个都没有,只能说看着正常,又似乎不正常。
齐鸢也知道自己的猜想有多么令人匪夷所思——假如城外的不是流民,而是反兵,那扬州城现在已然岌岌可危了。
可啸聚数万人,别说反贼,便是官府都很难做到。能有这等本事的,必然不是无名之辈。当今朝廷中最可能有反意的是楚王,但楚王人还在京城。
莫非是楚王的部下?可他的主要兵力不应该在四川吗?从四川千里迢迢来围困扬州?这也说不过去啊!
室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在场的几人各有思虑和疑惑,却又无人能解。
最后,齐鸢率先咳了一声,对洪知县道:“洪大人,这事也行是学生想多了。大人不如先派人去查探一下,小心不要打草惊蛇。”
洪知县沉默半晌,最后“嗯”了一声。
齐鸢直到深夜才回到家。
褚若贞也回家去了,齐鸢本来看天色太晚,想让褚先生现在齐府将就一晚,无奈褚若贞坚决不肯。齐鸢怀疑褚若贞是不太喜欢跟枫林先生共处,只得作罢。
他让车夫去送了褚若贞,自己步行走回齐府。齐府众人都已经安睡,齐鸢轻手轻脚回到自己的院子,只见小院里四四方方框住一泓秋水,院中的栗子树树影婆娑,有些凉意。
上次给小纨绔写信时,这棵树上的栗子刚好成熟,齐鸢让人把栗子摘了,一个个擦干净,都给小纨绔包起来送了过去。
他刚醒来时,就听下人们说过,这棵栗子树是小纨绔小时候种下的,彼时小小一点,长到这两年才开始结果,最初就三五个果子。
而当栗子挂果后,小纨绔就会给他们编上号,各自取名,日日眼巴巴地看着。平时挥金如土的富家少爷,对这棵树上的栗子却宝贝得很,摘下来后放檀木箱里看着,迟雪庄这样的密友也只能分得一颗。
齐鸢当时听着好笑,觉得小纨绔果真是憨然可爱。又想,这么宝贝的东西,一定都给小纨绔留着。
因此他一个也没舍得吃,全给小纨绔捎去了京城。
只不过在信上,他故意逗对方,说自己“替君遍尝,甘芳如珀,甚是松脆”。
齐鸢在院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摇头轻轻一笑,走进院里。
院中有风吹过,齐鸢有所察觉,身形微微一怔,随后缓缓抬头,看向了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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