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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口中的萧二郎就是鱼郦的弟弟萧崇河,也是朱氏所出。
萧崇河比鱼郦小了三岁,萧琅当年带着全家回襄州,参与乾佑帝起兵伐周,萧崇河就离家求学去了。
说是去了隆德府一带,离得倒是不远,但就再没回过家。
后来赵氏主天下,萧琅曾想将儿子召回来,替他谋个官缺,谁知三封家信发出去,皆音沉大海,杳无回声。
再往后,遇上越王谋逆,宫闱动乱,萧家人心惶惶,更不敢贸然把萧崇河唤回来。
一直到尘埃落定,赵璟将要登基,萧琅才又去了一封家信,把家中境遇说与萧崇河听。
这下倒是把萧崇河叫了回来,但他一回来,没有遵从父母之命火急火燎去谋前程,而是四处奔波,找寻自己的祖母和姐姐。
鱼郦的记忆中,这个小弟弟是极古板的性子。
不像他生母朱氏爱算计,不像他妹妹萧婉婉骄纵自私,自小饱肚诗书,张嘴皆是礼仪仁德,像供奉在庙里的泥塑。
唯一让鱼郦有些印象的,是她十岁那年,不小心打翻了父亲最喜欢的鎏金鹦鹉提梁瓷罐,朱氏在一旁煽风点火,萧琅当即要拿了鱼郦杖责。
鱼郦左躲右躲,遇上萧崇河,萧崇河板着一张脸对她说:“阿姐,你去我屋里躲着,爹爹要打你。”
鱼郦去躲了半日,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
也许是祖母出面维护,也许是萧琅冷静过后觉得因为一只瓷罐责打嫡女实在有失体统。
这是件小事,反倒成了鱼郦对弟弟唯一的印象。
她听完合蕊的叙说,淡淡一笑:“这个小古板,还真出去找人,大约爹爹没有跟他说吧。”
鱼郦接着想,也不一定,凭萧崇河那一根筋的性子,就算知道了原委,大有可能还是要找。
她不再想这事,把右手举起对着太阳,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掌心留下了一道蜿蜒丑陋的伤疤,倒真如御医所说,连筷箸都提不起来。
这两个多月,冷宫里来了许多天南地北的名医,看过她的手,开了许多药,最终还是乏有成效。
鱼郦将手翻转,手指张开,阳光顺着缝隙洒落在脸上,有些许温暖。
她想起第一回提剑杀人,是陪瑾穆去视察江陵河道。那堤坝修筑上有许多猫腻,瑾穆严令彻查,触犯了当地勋贵的利益,在两人微服去吃当地有名的梅花汤饼时,遇上了刺客。
瑾穆让她坐着别动,自己提剑御敌,刺客打翻了木桌,扛起来朝瑾穆砸去,鱼郦脑子里有刹那的空白,待回过神来,蛇骨软剑已经插进刺客的身体。
把刺客解决完的瑾穆回来,眼看着她扎着刺客不放,表情比她还惊惧,结结巴巴地说:“窈窈……你……你先把他放开……没事啊,没事……不是你的错。”
鱼郦霍得拔剑出来,忍不住蹲下身子抱住膝盖痛哭。
是害怕,又好像不单单是害怕,是在人生重要的关口发生了撕心裂肺的蜕变,那种对前路茫茫的无措失衡。
人都说,剑一旦舔血,那么杀戮就会无休止。
那是第一个,很快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剑魂被鲜血滋养而生,想要杀死它,同样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看着掌心,手指微微蜷起,薄薄的指甲泛着粉红,纤秀白皙,就像一只从来没有受过搓磨的世家贵女的手。
她恍然笑了,笑容甚是空洞。
新帝登基,定年号天启,次年改元。
大魏建国伊始,王朝更迭如此迅速,难免人心涣散。
赵璟听从昭文左相宁殊的建议,暂且止戈休武,轻徭薄赋,修养生息。
太上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反倒萧太后生龙活虎,赵璟经不住她再三的闹腾,把她从别宫迁出来,送进了历朝太后居住的慈安殿。
萧太后素来心大,为稚子早殇哭过闹过,转头便谋划起自己的来日荣华。
儿子当皇帝了,可不比仰夫君鼻息过活痛快百倍,要是皇后再是她的侄女,那不就更好了。
她频繁传召萧婉婉入宫,又赶在她在的日子里屡屡称病,逼赵璟来探望,赵璟来过几回便再也不肯露面。
这日,刚议过政,宁殊举荐了天章阁待制文贤琛来为赵璟誊诏,左右无外人,宁棋酒跟着一块来了,她给文贤琛研墨。
登基两个月,赵璟可谓焦头烂额,钱粮兵马、徭役运河桩桩件件都得料理,他仰靠在龙椅上,双目微合,有气无力地下了四五道旨意,文贤琛一一写完,再呈递给他过目。
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萧太后身边的大长秋荆意又来了,还是那些陈词滥调,说太后凤体抱恙,要官家去探望。
还未说完,宁棋酒“扑哧”一声笑出来:“不用说,今日萧三姑娘又进宫了吧。”
荆意深深垂首:“是,三姑娘来侍奉大娘娘汤药。”
赵璟烦不胜烦,吩咐:“去,把御医全叫去慈安殿,今天他们要是诊不出来母亲是何病,就统统砍了。”
新来的黄门内侍是个一根筋,呆愣愣地问:“有两位御医日夜守在云藻宫,姑娘快生了,要把那两位御医也叫去吗?”
一提云藻宫,赵璟脸上深镌的疲惫瞬时消散,只剩下一片森冷。
崔春良赶过来,冲小黄门斥道:“滚。”
黄门内侍一头雾水地退下。
殿中有片刻安静,宁棋酒漫然道:“这宫里什么传言都有,有说这怀了皇嗣的是从前东宫的宫女,有说这是太后送给官家的女人,还有人说……”
“说什么?”赵璟直起身子,盯着她问。
宁棋酒抬手掩唇,温婉笑说:“还有人说她是勾栏里的妓子,官家一夕风流,令其珠胎暗结,但又嫌她身份低微,迟迟不肯给个名分。”
赵璟把奏疏扔到龙案上,碰翻了半瓯残茶,茶水滴滴答答,濡晕了大片字迹。
“召内侍省左班都知来,朕倒要问问,他是干什么吃的,由着人这么编排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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