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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兰庭看着齐鸢急匆匆的背影,眯起眼,不悦地看向洪知县:“洪大人,这是何意?”
洪知县却也正色道:“谢大人,齐伯修是我江都县案首,也是桂提学看重的大才之人。昨天下官与他谈话,也发现齐伯修有忧民之心,对剿匪防灾皆有良策,因此下官只盼着他能早早科举出仕,造福百姓。如今外面传闻他与大人有些暧昧之事,虽是谣言,却也不得不防,以免坏了二位清誉。”
他义正严词地说完,只等着谢兰庭来一句“都是旁人捏造的”,便可以借机命令众衙役们留心,遇到传播流言者大声呵斥,维护齐鸢名声。
谁知道等了半天,谢兰庭却只眸光一闪,含笑问他:“他对剿匪防灾都有什么良策?”
洪知县有些失望,只得将昨晚跟齐鸢的谈话再讲一遍。
谢兰庭虽然有过准备,但当洪知县讲到许多具体事务时,他仍是难掩惊诧,神色郑重起来。
“……乡下团而不练。”谢兰庭蹙眉,迟疑道,“这也是他说的?”
洪知县连连点头:“正是,伯修说练兵士,造枪械,都耗费巨大,乡民必然不会服从,若是州县拨款,又难以持久。因此只清查各家户口,不许容纳匪寇即可。城中富裕,可适当练兵团勇,这样一旦有匪寇敌情,不至于张皇无措。此举与下官之意不谋而合。”
“齐公子年纪轻轻,倒是很懂经世之道。”谢兰庭微笑点头,忽然问,“下官不曾科举,也不知道哪本经书里写过这团勇之法?”
“这个……”洪知县迟疑了一会儿,想了想,“《周礼》之中倒是有记,‘以邦比之法……使之相保相爱……相及相共。若作民而师田行役,则合其卒伍,简其兵器,以鼓铎旗物帅而至……’,团勇便是依其古意了。”
谢兰庭含笑点头:“看来是下官孤陋寡闻了。听说齐公子随褚先生治学,将《春秋》作为本经,没想到他对《礼》经也如此熟悉。短短几日便能如此,的确才调无伦。”
洪知县原本笑着点头,听到这里,猛地愣住。
是啊,齐鸢前阵子学四书,县试时两篇四书义便一举夺魁。这两日刚治经,竟已精通了非本经的《礼》……这未免太令人震惊了,再有宿慧也不可能如此吧?
可是齐鸢的确是齐府的那个小少爷,这点是确确实实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洪知县心中暗暗惊疑,突然想到了谢兰庭今天的这番布置,所以谢兰庭刚刚当众发难,并非拈风吃醋,而是想要试探齐鸢?
他其实并不在意齐鸢的才学怎么来的,自古以来奇人异事多得很,只要齐鸢有才,那他这个知县便要维护爱惜。
洪知县只担心齐鸢惹恼了谢兰庭。
谢兰庭背后之人权势滔天,若得罪这人,齐鸢岂不是要麻烦?
“谢大人……”洪知县赶紧起身,假做愕然道,“大人可有高见?能否为下官指点一二?”
谢兰庭看他一眼,随后笑道:“洪县尊有这样的学生,乃是可喜可贺的事情。谢某除了恭喜之外,哪有其他想法?”
他说完站起身,拱手道别:“下官已在扬州叨扰大人多日,不日便要回京了。齐公子惊才绝艳,四月府试应当会有不俗的表现。下官就等洪大人的好消息了。”
洪知县连忙应下,趋步送他出门。
等人走远之后,心里却忍不住琢磨起来,谢兰庭为什么特意提府试?莫非府试会有什么问题?
钱知府倒是对齐家敌意很深。可自己只是小小知县,对府试无能为力。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自己除了督促齐鸢好好准备,还能做些什么吗?
他在这边苦苦思索,另一边,齐鸢却刚刚见着李暄。
半天过去,李暄的样子已经十分狼狈,头发也散乱着,显然在狱中挨过打。
典簿将人带到后便跟狱卒走远了些。李暄戴着沉重的脚镣,只靠在牢房的角落里。直到齐鸢喊了他两声,才疑惑地抬头看过来。
“齐公子,”李暄问,“你来做什么?”
“齐某有事相求,还请李兄靠近些说话。”齐鸢见狱卒离得有些距离,又觉时间紧迫,等李暄迟疑地往这边走了两步后,也顾不得许多,抓着牢门低声道:“李大哥,我这次来是有事相询,你可是从崖川出来的?”
李暄神情戒备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齐鸢低声道:“我有位亲戚也在崖川中大军中,如今离家两年,毫无音讯。前不久听说你们崖川的总兵忠远伯叛逃投敌,此事是真是假?李大哥可否告知小弟详情?”
他说道后面,语气忍不住急切起来。
李暄却冷笑一声,反问道:“齐公子,你那亲戚姓甚名谁?当初是哪一营的?你可说得出?”
齐鸢不妨他会问这个,愣了愣。
李暄却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冷哼道:“昨天公子为李某求情,李某当真以为你是顾念我一念之仁,心中还惭愧不已。没想到你竟是跟谢兰庭一唱一和故意诈我,让我污蔑忠远伯。你们用心何其歹毒!你们对得起崖川死去的数万兵士吗?!”
“我没有!”齐鸢只觉得自己一颗心怦怦直跳起来,又急又怒,辩解道。“我跟谢兰庭根本不熟!昨天求他留你性命便是为了来问亲戚的下落!我若有一句谎言,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世不入轮回!”
他越说越急,一想到父亲更是肝胆欲裂,言语激荡,怒色满容。
李暄看他情形不似作伪,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疑惑,想了想仍问:“你那亲戚是何姓名来历?你莫要想着糊弄我,我在军中正是管这个的。”
齐鸢心里着急,却无法说自己要问的正是忠远伯祁卓。
扬州齐家怎么可能跟忠远伯扯上关系?更何况父亲离府时,并没有带任何家丁侍卫。
其实说起来,在此之前,忠远伯不过是世袭了祖上闲职而已,连俸禄都少得可怜。后来不知为何,突然被指派为总兵,匆匆出征。走时圣旨上也不准他带家丁,祁卓最后只带了方姨娘随身照顾饮食起居。
李暄戒备地盯着他,齐鸢心里泛苦,只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说也说不出,咽又咽不下,委屈难言,低头的功夫眼泪便滚了下来。
李暄见他眼眶瞬间红起来,只扶着牢门默默流泪,心里已经软下来,却又害怕这是他们的计策,手忙脚乱地安慰道:“齐公子,你有什么苦衷倒是说啊,我……我这……”
他想要劝也不知道从何劝起,想要递个帕子,自己身上破破烂烂也寻不到,急得原地乱转。
齐鸢也怕狱卒们看出异常,忍了泪,低声道:“他……他并没有……我也不知道……”
“那你到底打听的是谁?”李暄又想相信他,又感到难以理解,“总不可能这人不在名册上吧?”
齐鸢张嘴欲答,听到这句突然怔住,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一个人——方姨娘!
“是!”齐鸢慌忙止住泪,紧张地思索了一番方姨娘的来历,擦着脸道:“我这亲戚并非旁人,而是忠远伯的姨娘方氏,原籍是苏州的。长得十分高大,方脸阔口,你可见过?”
李暄一愣,吃惊道:“你要问的竟然是她?”
齐鸢一听口风便知道问着了,心里又存了一丝希望,连连点头:“两年前她家人便得了信,说她要随军出征,之后就再无消息了。前不久听说忠远伯暗中投敌,家里人岂能不提心吊胆?李大哥,忠远伯到底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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