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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然走的是后山!”齐鸢累得够呛,忍不住道,“我们还是一路问路过来的!”
“玲珑巷通的是后山小路,大路要从萝白大明寺那边走。你们绕一下就是了。”孙辂说完,看向谢兰庭,“你不认路,可谢大人应当知道正路吧?”
“知道。”谢兰庭点点头,“下官以为齐公子喜欢走后门呢。”
齐鸢:“……”
“我齐师弟涉世未深,心思单纯,未曾接触过这些不雅之事,也没这种恶浊之习。”孙辂依旧板着脸,严肃道,“谢大人是以己之心,度他之腹了。”
谢兰庭:“……”
谢兰庭脚步一停,淡淡地看了孙辂一眼。
齐鸢更是目瞪口呆,既佩服孙辂勇气,又担心他被谢兰庭为难。当然除此之外,内心更是十分激动,心想这就开始了吗?孙师兄这就代表扬州士子开战了?
自己现在也算扬州人士了,一会儿别的不说,一定要先会会京城来的韩秀才。
看来今晚这场玲珑馆宴,注定要很热闹啊!
第14章难上加难
玲珑馆虽建在山上,但门内遍置深柳花木,又有雨轩亭堂,赫然是处辟地而建的园林别馆。
孙辂知道齐鸢是第一次来,边带人往里走边道:“玲珑馆原是大将军唐临所建的别业,因这位唐将军名中有个‘九’字,所以这里有九九回廊联通各处,又有九处山亭,人游其间如蚁穿九曲珠,甚是有趣。”
齐鸢自幼就没参加过这种宴席场所,此时多少有些紧张。跟着俩人沿着竹径往里走,见天色黑沉,庭楼曲廊各处已经点起灯盏,又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不由问:“师兄,这是已经开席了吗?怎么听着有宴乐声?”
“这是《宝金簪》啊!张大人爱听这个,我来的时候那边就已经在唱了。”孙辂说完,侧耳细听,“是了,现在正唱到王小妹拦轿告状呢。师弟没听出来?”
《宝金簪》是本地的弹词名曲,不仅是以扬州为背景,唱词押韵也都是纯正的扬州方言。齐鸢听到这里心里不由突突直跳。
齐家的祖上并非扬州本地人,而扬州又是天下之冲,四方商贾云集之所,因此大家说话口音多变。齐鸢平日里边听边学,原本标准的一口官话学着旁人七拐八怪,也能伪装出几分像。但是真正的方言,他是一个字也听不懂的。
孙辂惊讶地看着他。
齐鸢咽了口水,故作轻松道:“我爬山爬得两眼昏花,两耳争鸣,听什么都像风声鸟声流水声。”
孙辂也没多想,闻言笑道:“你这体格是弱了些,等考完县试,你每天寅时到乃园,让熊师兄教你如何炼体。”
齐鸢松了口气,跟着孙辂沿着曲廊往里走,想了想又低声问:“那一会儿是要先喝酒吗?这玲珑馆宴可有什么规矩?”
“这要看大人们有什么喜好,不过有知府、县尊和先生作陪,我们只管吃饭,等大人们吟诗作对的时候凑个热闹就好。”孙辂看了眼前方的谢兰庭,又低声提醒,“若大人们参与,我们就只当梯子,不可强出风头。若大人们不参与,那就随意些了。你今晚既是头次来,若遇到难解不懂之处不要强撑,否则丢了面子,会被知府恼恨的。我跟你同坐一席,到时我替你答了便是。”
齐鸢没想到固执端谨的孙辂竟然会叮嘱这些,心下惊讶之余又十分感动,使劲点了点头。
孙辂看出他紧张,安慰道:“师弟不必惊慌,你以前不是整日吃酒宴饮的吗?我之前还听人说过你千杯不醉。”
齐鸢微微一怔,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太快,他一时没有抓住,想了想只得糊弄道,“我们瞎玩瞎闹的,不过是看心情随意而为。哪能跟这个比。更何况我一直以为,读书人的宴请要先喝酒呢。”
孙辂疑惑道:“何出此言?”
“不是有人说过什么吗,醉后方知乐,弥胜未醉时,动容皆是舞,出语总成诗。”齐鸢摇头晃脑背完,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想来酒后开席才是正理,这样欢欢陶陶,即便做不出诗也能装醉蒙混过去,不至于损了自己文人的名声。”
一语说完,早已逗得孙辂闷笑起来。
谢兰庭也没想到这个小纨绔还会开嘲讽,还是讽刺文人,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齐鸢,随后自己解开面具,径自朝四望楼走去了。
四望楼是玲珑馆里的观景楼,即可宴饮,又能看戏。戏台便在曲廊中间的水台上。
此时张御史正眯着眼,在钱知府的陪同下津津有味地听《宝金簪》,洪知县和褚若贞也一同作陪。只不过眼看着这场戏即将结束,孙辂和齐鸢却迟迟未到,褚若贞也没了看戏的心情,忍不住频频朝后看去。
钱知府并不爱看戏,扬州弹词虽又说又唱,但终究是重在说表,轻在弹唱。钱知府并非扬州本地人,听不懂那些嘤嘤喔喔,只觉得还不如路边歌妓的小曲儿好听。只是小曲虽好,但多淫词艳语,登不上大雅之堂。
褚若贞无心听戏,钱知府也觉得无趣,正好想起了齐鸢重新入学的事情,便微微转过身,问褚若贞:“听说先生辞退齐家恶少无果,可是有何难处?若齐家以钱财勒索,先生尽可报与下官知道。”
褚若贞听这话不得不回过头,看向钱知府。显然,社学里的钱起宗回家后告状了。
这钱起宗仗着自己是钱知府的小儿子,平日也是欺男霸女惯了的,只是跟齐鸢不太对付。褚若贞一向不爱管这些浮浪子弟的纠纷,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刚收了齐鸢当自己的学生,哪能听别人贬低他,称他为恶少?
“说来惭愧。”褚若贞道,“这事说起来还跟起宗有些关系。”
钱知府没想到还有钱起宗的事情:“跟犬子有关?”
褚若贞点头,无可奈何地看着他:“那天起宗大闹学堂,在下陪张大人视察社学时,正看到他暴跳而起,意欲殴打代课的儒师……钱大人,敢在社学殴打儒师的,起宗可是扬州城第一个啊!”
当然那天钱起宗要打的是年轻儒师身后的迟雪庄等人,但是钱起宗能回家告黑状,自己怎么就不能只讲双眼所看了?
褚若贞一脸痛心地看着钱知府,又看了看陶醉听戏的张御史,示意张大人可都看到了。
“岂有此理!”钱知府压低声音,脸色惨白。昨天钱起宗回家只管告状,说得断断续续也不明白,也没有讲他打人的事情。
打人不要紧,但让张御史撞见了岂不要命吗!钱知府心里发慌,忙道,“下官教子无方!回去一定痛责这个逆子……”
褚若贞叹了口气,随后点点头,道:“起宗年幼,大人也不必过于严苛。”至于到底为何重新收了齐鸢,他到底也没讲。
钱知府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哪还好意思继续追问,心里着恼,就见远处过来三个人,为首的那个拎着精致假面和楠木箱,赫然是指挥史谢兰庭。
而谢兰庭身后的两个俊俏书生,身着华服的一看便是孙辂,至于另外那个竹姿玉面的小儒童……
钱知府眯起眼,定睛一看,除了齐鸢还能有谁?
齐鸢在上楼后便看到了张御史身边有位穿着深青色素线常服,腰系银革带的官员。再看洪知县和褚先生都在下首作陪,便猜到对方便是钱知府。
四望楼里诸生已到,除了张如绪、刘文隽外,还有两位戴着头巾,身穿蓝衫的生员,以及一位模样规整的妩媚少年。
齐鸢随着孙辂朝各位大人施礼,眼神在那两位生员身上停留片刻,又着重看了眼目光躲闪的驴脸秀才,就见张御史已经闻声站起,笑呵呵道:“谢大人,下官还当你躲出去了呢。钱知府已经在这等了你一个时辰了。”
众人的视线齐齐汇聚过来,齐鸢也收回视线,看向谢兰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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