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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衿上来拉扯我,我便用脚去踢房门,只管提声向里道:“楚凤箫!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听见了么?!开门——我有话说——”
子衿拼了命的将我扯离门前,我腿上有伤,根本拗不过他,眼看就要被他推出门去,却见里间房门终于开了,楚凤箫只穿着中衣,面色苍白地虚弱立着,向着子衿道:“放开他……让他进来罢……”
子衿冷冷看了我一眼,终于放开了手。我大步过去进了里间,反手将门关上。楚凤箫踉跄着坐到床边,偏身倚住床栏,满是疲惫地闭上双眼,低声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如果是这些话,你可以不必再多费唇舌了。”
我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心中不由一软,方才的冲动也没了,沉淀了下情绪才沉声开口:“虽然你不想听,但有些话我还是要同你说清楚,我不想因为什么误会而对你和他造成更大的伤害。今日的结果绝不是老爷他想要造成的,我同他的开始是在他知道你对我有意之前,所以你不能怪他抢了你的……什么。你比我更清楚他有多疼你,他甚至曾想过要把我让给你——可是我不同意,我逼他选择,要么接受我,要么我就永远消失。”
“最为关键的一点是,他清楚我不喜欢你,所以他想用一个两全的法子,在你知道我和他的事之前,他希望你能因我的推拒而放弃这份一厢情愿的感情,而当你渐渐对我没了那份情意之后,我们再将事实说出来,那时至多三个人间有几分尴尬罢了,不会伤害到你,不会让你痛苦伤心——这是他的本意,他是想保护你,他绝不想伤害你。”
“你知道眼下出现这样的结果对于他来说并不比你好受多少,你有多痛他就有多痛,他甚至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他觉得对不住你,没照顾好你,伤害了你。我不确定他能这样撑到什么时候,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你也心疼他,如果你能理解他,我请求你帮他解开这个心结,别让他再这么自责下去。”
“你觉得我这要求无理也好、无耻也罢,我只是不希望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们兄弟之间产生隔阂。你有气有怨有恨,全都冲着我来罢,骂我打我随便什么,我绝不会有怨言。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你不要怪他,他真的很爱你。”
楚凤箫闭着眼睛静静地听我说完,唇角勾起一抹凄凉笑意:“我以为……你会来问问我身体好些了没……却原来是为大哥做和事佬来的……我就这么入不得你的眼么?”
“你知道我不能给你任何希望,”我静静地道,“那只会让你伤得更深。”
“我和他究竟有哪里不同?”楚凤箫睁开眼望向我,带着一丝自哂的笑,“我们甚至连长相都是一模一样的啊……而你,你此前不是还讨厌他恨他的么?我还可笑地为你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从中调和……不成想突然有这么一天你们两个就出现在我的眼前抱在一起亲热……这难道不像个天大的笑话?而我就是笑话里那个被人愚弄的傻子……”
“二爷……”我垂下眸子,“你很好,很优秀,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没有任何缺点。可……可你是楚凤箫,而我喜欢的,是楚龙吟。”
楚凤箫怆然一笑:“所以我连争取再搏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了,是么?……对手是我的大哥,我挚亲的大哥……这一回我还真是输惨了,一败涂地,毫无还手之力……”
“你在怪他?”我抬眼望住他。
“我在怪我自己。”他重新闭上眼睛,“我累了,你出去吧。”
我咬了咬嘴唇,顿了顿方道:“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刚才的话。”
他没有再吱声,我便开门离了房间。
楚龙吟一直睡到了次日早上,倏地从床上翻身下地,大步就往门外走,过了许久又回到房中,望着我道:“你去找过凤箫了?”
“嗯。”我看着他微蹙的眉头,“他怎么样了?”
“他从里面插着门,不肯让我进去。”楚龙吟摇了摇头,“你同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让他看开些。”我淡淡道。
楚龙吟负着手满屋里开始踱步,踱一会儿便跑去隔壁看两眼,然后回来再接着踱,后来索性让子衿到这边来睡,他就直接下榻在楚凤箫屋子的外间,在那里守着。
我不想同子衿同处一室,便也跟去了隔壁,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腿上的烫伤处果然起了很大的成片的水泡,一走路就擦到衣袍,疼得厉害。楚龙吟一直没睡好没吃好,人一下子瘦了下去,脸上也长出了胡茬,衣服也想不起换,满身都是褶子,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落魄。
又是接连三天这么硬生生耗着过来,里面的那一个不吃不喝,外面的这一个不歇不睡,若非有庄秋水熬的药顶着,这兄弟两个只怕早就双双脱形了。
第四日清晨,里间门忽然开了,楚凤箫立在门口,望着楚龙吟道:“大哥,我饿了。”
楚龙吟也望着他,黑黑的眼睛里有什么闪了一闪,半晌才道了句:“老子早他妈饿了。”
我坐在椅子里许久动弹不得,就像被一座大山压在下面数百年,忽然有一日这山从身上倏地移开,筋骨却早已僵硬了。
兄弟俩不能猛地吃太多东西,所以就一人喝了一碗浓粥,吃了些青菜,而后各自沐浴、刮胡子、更衣、梳头,收拾妥当了出来一看,一人瘦了一大圈儿,倒似换了一对儿双胞胎在这里。
耽误了几日的行程,终于又可以重新上路,兄弟俩仍旧共乘一车,却将那件事只字不提,仿佛它从来就没有生过,楚凤箫像从前一般同楚龙吟说笑闲侃,没有任何芥蒂和尴尬,竟让我一时间还难以适应这样急转直下的剧情。
楚凤箫真的谅解了我和楚龙吟么?我暗中观察了几日,始终没能从楚凤箫的脸上看出任何的伪饰来,也许是我低估了男人们的承受力和坚强,也许是我患得患失惯了,毕竟任何感情都不比亲情来得纯粹无私,楚龙吟有多疼楚凤箫,楚凤箫大约也就有多亲楚龙吟罢。
这就好,事情在向着好的方向展,不是么?
离了泗城,我们的马车先后经由源城、洞城、渐城,每座城停留上两至三天,楚龙吟会在城里逛上一逛,看一看民情,而后去知府衙门抽查一下卷宗,问一问官员的政绩。自离开清城至此已经一月有余,当我们再次上路后,便渐渐地进入到了遭遇洪涝灾害较为严重的地区,越来越多的难民和坍塌的民房出现在视野里,令每个人的心情都感到有些沉重。
我腿上的烫伤在庄秋水的治疗下已经好得差不多,否则眼下已经进入了冬季,再不能穿裤子的话还真是受大罪了。自从烫伤事件之后我和子衿就几乎没有说过话,他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每天还是老样子,总是很沉默地待在那里,若非我暗中已经开始对他多注意了些,我还真没现——这个子衿倒是个忠仆,心里眼里只有一个楚凤箫,即便他总是低着头站在那儿,那对耳朵也会时刻地听着楚凤箫说的每一个字。他很细心,天才一冷些他就为楚凤箫准备上了手炉和厚衣服,吃饭布菜也总是将楚凤箫爱吃的摆在最易够着的位置,茶水稍稍一凉就赶紧换上热的,哪怕楚凤箫往往一口都不喝。
楚凤箫同我之间现在已经很少能说得上话,他多半是和楚龙吟闲聊,或者是自己坐在车窗旁看书,偶尔目光相遇,至多是微微地一笑,不掺杂任何情感。而楚龙吟呢……自从被楚凤箫撞破我俩的事后,他似乎对我也不如以往亲密了,也许是顾及楚凤箫的心情,在他面前时就只把我当成普通的长随,若是回到房中只有我们两人时,他也只随意地说笑几句就罢了。
事情展至此,我也没什么可抱怨或奢求的,反正我尽了力,能爱就爱,不能爱就拉倒,老子孤身一个穿来的,大不了再孤身一个去另寻生路,谁怕谁呢?!
这一日进入了浣城,是几个遭受洪灾最严重的城区之一,一进城门满街都是流离失所的灾民,老弱病残躺得哪儿都是,令人不忍多看。进城前楚龙吟刻意嘱咐了我们所有人:看到灾民再可怜再不忍,也千万不要掏钱接济。为什么呢?因为你一旦掏出钱来,周围所有这些正在忍饥捱饿的灾民就会一窝蜂地扑上来去抢你身上的钱——楚龙吟说他出家的时候曾经去过一次灾区,亲眼看着一个想要掏钱施舍灾民的壮年男人被活活地撕成了碎片。
正因为有他预先叮嘱了,我们这些人才不敢乱善心,只管目不旁视地一路往浣城衙门走,衙门口外面也停满了灾民,不住地伸手向我们要着吃食。面对这样的场景没法儿不心软,我只好加快了步子跟在楚龙吟身后往门里迈,却谁知因为走得太急,一脚绊在高高的门槛上,直接摔飞了出去,来了个结结实实狗啃*。
这一下着实摔得太重,疼得我半天起不了身,一抬眼儿,见走在前面的楚龙吟和楚凤箫都转过头来看我,却是谁也没有动上一动。
我咬牙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忍着疼没事人一样跟过去,哥儿俩这才又转回头继续往前走。一时见一个半大老头迎出来,自我介绍说是浣城知府姚大人的师爷,姚大人此时未在府中,说是去官家驿站接贵客去了。楚龙吟也不客气,照直进了府衙大堂,令那师爷把账簿取来,他要核对救灾银的账目。
那师爷应着去了,却是一去不回头,将楚龙吟丢在了这大堂之上,倒把楚龙吟弄得好笑起来,又使个衙差去找六部的人来,回禀说六部现在暂时一个人也没有。这倒是怪了,大白天的衙门里没有人上班,都干什么去了?楚龙吟恼了,取来纸笔当场写了四道封条,盖上钦差大印,让我和子衿一人拿了两条把衙门的前后门给封了起来——你丫知府不坐堂是罢?爷把你府衙给封了,看你到哪儿上班去!
古往今来把知府衙门给封了的事只怕也就楚龙吟这流氓东西干得出来,封好后这家伙就负着手带着我们这些人直接奔了官府驿站。官府驿站是专门给过往官员暂时落角下榻用的招待所,方才那位师爷既然说浣城知府姚大人到驿站接贵客来了,反正我们也是要在驿站下榻的,索性就直接到此处来堵那姚大人。
驿站门口停着几辆马车,其中一辆是官府专用,想来那姚大人果真在此。楚龙吟亮了钦差身份,门吏便连忙将我们让进院中,却见门厅里坐着几个人,上的那一个身上白衣分外惹眼,楚龙吟大步迈进厅去,向着那人一拱手,笑道:“您老倒比我们先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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