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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昔咏当真在赌坊“朝天阁”前勒马,英气的柳眉紧拧,翻身下马,右手按住佩剑剑柄,踏步上楼。
宣榕失神一瞬,而耶律尧若有所思,笑了一声,微微侧头压低声线:“正职调任前夕,她应当更爱惜羽毛才是。还亲自现身,说明宋灼在她心里分量也不低。”
宣榕神色不变:“为何认为昔大人要调任了?”
耶律尧不假思索道:“前几年让昔咏各地任职、熟悉驻军,又让她当了快三年御林军指挥使,去年更是护卫你出京。军功有的,资历刷了,脸也露了,恐怕年后就会给她安排新的统帅职位吧——你家哪一位长辈的意思?”
宣榕向对面望去,昔咏已入坊内,便“唔”了一声:“娘亲的意思。她很赏识昔大人,总想让我跟她多学学。”
“……?”耶律尧奇道,“她做事远无你周全,你跟她学什么?学怎么近战揍人吗?”
宣榕轻笑着摆手:“不是啦。学钝感。把心磨得粗粝一点,肚子饿了就先吃饭,天塌下来也能裹着被子先睡觉。人之一生,抛却功名利禄,不也就吃与睡两件事么?”
耶律尧沉默片刻,半晌,不辩情绪地淡淡道:“狠厉是靠磨难和痛苦换的,粗粝也是。你怎么会认为自己需要这种东西?”
京中贵女,论身份地位,无人能比过宣榕。
论博闻强识、机敏善断,恐怕也几无人能胜过她。
昭平郡主在花团锦簇里降生,她像是个国泰民安、物阜民丰的昭告,既可以做个富贵闲人,无忧无虑甚至嚣张跋扈过完这一生;亦可以翻云覆雨,做大齐第一位女帝。
可她偏偏都不。
宣榕往回撤了几步,依旧注意着赌坊动静,无奈道:“可我想走出公主府,去看看更广阔的天下呀。”
直面人世间时,粗粝是必要的。与一个人是否良善无关。
耶律尧不置可否,垂眸望去。这个角度,少女眉心朱砂蕴了午后暖光,圣洁皎皎。
说来奇怪,京中流行的妆容几年一换,桃花妆、飞霞妆盛行一时又销声匿迹。唯有观音妆长久不衰,就连今日街上,放眼望去,很多妙龄女郎都是点染眉心。
或娇俏可爱,或灵动活泼。
但鲜少有人能如宣榕这般,立于此处,即为悲悯。
耶律尧缓缓挪开目光。
宣榕忽然轻道:“咦,那轮椅做得机巧。宋家仆从方才送来的吗?”
又一辆天女散花的花车驶过,花瓣如雨落后,展现出长街对面景象。
昔咏一身轻甲,沉着脸,步伐稳重地殿后而行。
在她前方,宋灼早已坐在一方铁木轮椅上。那轮椅做得精巧华贵,扶手坠金镀银,后轮处有可收缩的三角支轮,哪怕过阶梯也如履平地。
比起昔咏阴霾的脸,宋灼倒是笑得没心没肺,说了几句什么,直把昔咏说得暴跳如雷,怒喝相斥。于是,他微敛神色,愁眉不展,一副西子捂心模样。
弱不禁风至极,仿佛下一刻就能羽化登仙。
百姓根本不惧守卫京城的御林军,长街嘈杂。
宣榕还是听不清对面说话声,只能看到宋灼又揣着可怜表情,启唇数句,这次,昔咏面色终于缓了缓。
宣榕稍放下心来:“看来没什么问题……阿松你这是什么表情?()”
容松一脸不忍直视,漂亮的五官扭曲:没、没什么……?()_[(()”
习武之人内力深厚,视听远超常人。宣榕侧头,果然,耶律尧眉梢一挑,也看得饶有趣味,喉间似是滚出了一声:“……嗯?有点意思。”
宣榕好奇地问道:“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耶律尧笑道:“确实没什么。宋灼在卖惨,昔咏好像有点吃这套……?”
宣榕:“…………”
宣榕一脸无奈地道:“别议论她私事了,走罢。望都上下好玩的不少,你这几日可有四处逛逛?”
“没。临近年关,又是番邦来朝,又是商旅来贸。人太多了,吵。”耶律尧漫不经心道,“最近在教阿望后空翻。它差不多学会了。”
宣榕脚步微顿,忽然心动起来。又摸了摸袖中弯刀,想起几天前的计划,秉持择日不如撞日的态度,干脆道:“我能跟你去看看么?阿望在京可适应?”
耶律尧失笑:“那是公主府的客宅,是你家。你直接半夜闯入都行。望都冬季寒凉,雪狼喜冷,一天到晚赖在雪地里打滚,比在北疆都热闹。不过,它只是‘差不多’会,你可能会失望。”
他们不急不缓地漫过人潮,来到西城,拐过几处巷道。
客宅区安静不少。此处不仅是公主府的客宅,大鸿胪寺招待外宾之所,也多居于此。
近日已有不少小国派使节入齐。
走在巷道,偶尔能嗅到几道外域佳肴香,听到几句番邦语,几声异国乐器调。
还有阿望那极具标志性的狼嚎。
宣榕刚进院落,还没走几步,就瞧见树下雪中,那本懒洋洋躺着,时不时嚎一嗓子的巨型猛兽猝然站起,抖了抖和雪色浑然一体的皮毛,蓄力,朝她雀跃奔来。
耶律尧淡淡喊了声:“阿望。”
阿望偃旗息鼓,扑人大计一直在酝酿,也一直被扼杀,它郁闷得尾巴都不甩了。难得壮着胆子向主人抱怨了句:“嗷呜呜呜呜!!!”
耶律尧没什么表情地扫了它一眼,又笑道:“瞧你那现眼包样。来个后空翻。”
阿望呆了呆,谨慎地后退半步。又看到宣榕微微瞪大眼,似是期待,登时忘了抗拒,立刻硬着头皮,箭步上前,四肢发力,一跃腾空——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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