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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心中明白他的意思,吁了口气,披衣下床,推门走至院中,向一个侍卫吩咐了。那侍卫便又去相报给王慎,王慎随后便亲自携了人过来,将床搬开,又等了半晌,便缘着那蟋蟀的叫声兜墙将滚水一泼,四下立刻静了下来。王慎笑道:“这是天气冷了,臣的室内今日也跑进去了两只。”又道:“殿下成日不走动,便多加件衣裳,可千万不要受了凉。”定权看着他们将床又搬了回去,一面听他唠叨,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问了一句:“李明安已经接手了常事吗?”王慎道:“旨意恐怕才到,应当……”说了半句,方觉失口,连忙停住道:“殿下,这个臣也说不清楚。”
定权略笑了笑,道:“果然是李明安,此人倒也干练,只是闻说向来在枢部时便同上司属下都相处的不好,怎么就叫了他去?”王慎叹道:“殿下早些安寝吧,臣这便告退了。”定权也并不再多话,待他们都去了,又躺了下来,果然再不闻那叫声,从旁检起适才扔下的书,翻了两页,笑道:“七月在野,九月在户,这不是在说我么?”阿宝闻言看他一眼,只见他已将一部《毛诗》罩在了脸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便不去理会他,接着收拾手中的衣物。待都收好了,见定权仍是没有动静,便悄悄走了过去,将那本书拿了下来,却见他正睁着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自己,倒是吓了一跳,想了想便将那书又盖了回去。
自八月廿七日始,朝廷的钦命敕使先后共向长州去了三人。待至九月初八,最先去的一人便已回京向皇帝复了旨,只说李明安已经从承州赶赴长州,接管了官印。小顾将军也接到了圣旨,只待将军中事务一一向任主将交割清楚,便与两名敕使一道动身回京。皇帝接过他携回的李明安的奏报,看过之后,沉吟了半日,问道:“顾逢恩接旨以后,是个什么样子?”敕使回道:“小顾将军将圣旨收好,又向属下询问了太子殿下和顾将军的近况。”皇帝一笑道:“他是先问的太子,还是先问的将军?”那敕使一楞,道:“最先问的是陛下。”皇帝道:“他是如何问的,你又是如何答的?”敕使想了片刻,回道:“小顾将军问臣道:‘圣躬安否?’臣答道:‘圣躬安和。’小顾将军又道:‘东朝安否?’臣答道:‘殿下亦安好,正依陛下旨意暂居宗正寺内,协查李氏逆谋案。’小顾将军又问:‘哪个李氏?’臣答:‘便是前任中书令李柏舟。’小顾将军过了半日才又问:‘顾将军安否?’臣答:‘将军只是旧疾作得厉害些,臣离京前听闻陛下已遣了数位太医,悉心料理。想来待到副将军返京的时候,便没有大碍了。’小顾将军听了,便没再说什么,只是请臣到军帐中用了晚饭。”皇帝点头道:“你很会说话。”那敕使忙谢恩道:“臣谢陛下褒奖。”
待那敕使行礼退出,皇帝这才又从案上拿起承州奏报,见其中亦是说都督李明安已经赴长,长州军中闻说换将,一片骚动,但经几位副将一力安抚,道只是暂代,是以迄今而止,并无哗变之说。其辞与李明安奏疏中所说的并无大的出入,这才舒了口气。偏殿的窗户未关,一阵凉风入殿,皇帝又不由咳了两声。陈谨见状,忙不迭的吩咐将窗户闭死了,又道:“还未到奉炭盆的时候,天气倒是沁凉。陛下总是坐着,还是多添件衣服得好。”皇帝起身道:“这就不坐了,你去取了朕的氅衣来,朕要出去走走。”陈谨连忙将衣服取过,服侍皇帝穿好,方要跟脚出去,便闻皇帝道:“你不必跟着去了,去宗正寺里,把王慎给朕唤来,叫他到东那边去见朕。”说罢提脚便走,陈谨看他出去,便指了一个小黄门道:“你就去走一趟吧,把王常侍请到东上头去。腿脚麻利些,要叫陛下多等了一刻,便是你的罪过。”那小黄门诺诺连声,忙向着宗正寺去了。
皇帝登楼远眺,但见天际一片寡淡云层,其下微微散出斜日的金红光泽,映着那点点灰色薄云,便觉如片片龙鳞一般。宫城前的南山,还隐
隐可见其影廓,只是不如春夏时那般清晰了,想来其上的草木也多已凋敝。一时但觉流年似水,一去匆匆,望着下的五色菊花,扳指一算,才想起明日便是重阳佳节。只因今秋多事,自己早有敕令,重阳不宴,是以宫内并未像往年一般大肆采备,不过端了几盆菊花过来映节。又忽而记起竟显年间的一次重阳,自己同顾思林一起登高,竟爬到了南山的山颠,其日天气晴好,可以遥望到红色宫墙,下得山迟,还险些误了宫中的晚宴。只是彼时二人还皆是英俊少年,现下想起却只觉已如隔世。心中正微有慨叹,却见王慎已从楼下匆匆绕了过来。
王慎登楼向皇帝行过了礼,皇帝问道:“三司那边的案子办得怎么样了?”王慎想了想,小心答道:“臣闻说他们是将张尚书、杜尚书和旁余人等分开来查核的,至今并未有什么大的进展。”皇帝点头道:“嗯,朕知道了。太子最近如何?”王慎答道:“殿下一切安好,请陛下放心。”皇帝又道:“他向你问过了什么没有?”王慎道:“殿下并未说什么。”
皇帝笑道:“不哑不聋,作不得阿翁,朕便信了你的话。太子这几日还肯吃饭么?”王慎答道:“殿下都是按时进膳。”皇帝点头道:“那就好,明日你去吩咐御膳房,叫他们多做几道太子平日爱吃的菜,给他送过去。”王慎愣了片刻,方跪倒道:“臣代殿下叩谢圣恩。”皇帝只是放眼东眺,半晌方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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