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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素芳听到这儿,脸板了起来:“老马,这事是你不对,你不该跟小宝说那样的话。”“怕什么,他也听不懂。”“万一听懂了呢?”
在路上,生活积极向上;成长,一半冷静,一半彷徨。
王素芳听见戗戗声,拎着炒勺走过来问:“你爷俩又怎么了?”马燕告状说:“妈,我爸要把小宝送走!”马魁白了马燕一眼:“我就是说说,也没真送。”“您有了那心,就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我是看小宝哭不停,才吓唬吓唬他的。”
这天,姚玉玲在汪新家门口徘徊了许久,还没有等到汪新回来。她是一个非常有眼色的姑娘,眼里有活儿,看到汪永革打扫卫生,就找理由代劳。为了她心里的爱情,可以有一万个理由。
王素芳说着去了厨房,她刚一走,小宝就啼哭不止,望着小宝委屈的模样,马魁笑着说:“还哭,再哭我可把你送走了!”“您不能把他送走!”马魁的话正好被从外面回来的马燕听见,父女俩你来我往斗起了嘴。
姚玉玲又是扫又是拖的,还将桌椅板凳都擦得锃亮,忙得不可开交,额头冒汗。姚玉玲把所有能做的都做完,依旧没有等到汪新,她有些失落,和汪永革道别后,心绪不宁地往家走。
马魁还是那个驴脾气,王素芳想起他年轻时的模样,欣慰地笑了。马魁催促道:“你赶紧歇着去,一会儿我做饭,晚上想吃啥?”“拉倒吧!你看着孩子,别给摔了。”
姚玉玲刚走到院里就与汪新迎面相遇,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汪新报以微笑,两人似乎心有灵犀。
听到沈大夫也确认过的这事,马魁放了心,他从兜里掏出烟盒,揉巴揉巴扔到炉子里说:“从今往后再也不抽烟了,戒了!”王素芳说:“别当我面抽就行,你工作累,抽口烟解解乏。”“说不抽就不抽。”
吃晚餐的时候,汪永革心有所思,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汪新聊着,扯到了马燕,汪新矢口否认,说最近没去找马燕。汪永革感叹道:“儿子,你说咱俩爷们儿顶着房盖过日子,这屋里不热闹。”汪新点点头说:“我也这么觉得!爸,您有想法了?”“那得看你同不同意。”“哪家的?”“你说呢?”
马魁将信将疑,执意要看化验单。王素芳装模作样地在包里翻找着化验单,翻了半天,说:“哎,哪儿去了?肯定是落在沈大夫那儿了。”“不是应该找内科的刘主任,干啥找沈大夫?”“我拿了单子不太放心,又去找沈大夫给瞅一眼,她也说没事儿,我就随手一扔,估摸着落在她桌上了。没事儿,回头找她拿去。”马魁摇摇头说:“你这也太不当回事儿了。”
汪新误会了,说道:“爸,我也觉得沈大夫人不错,一院里这么多年了,知根知底的。”汪永革有点尴尬地说:“咋扯到沈大夫身上了,你满脑子糨糊搅和啥呢?”“爸,你脸咋红了?没喝酒啊!你不想给我找个小妈吗?沈大夫合适!有个头疼脑热的省得去医院了。这是啥时候的事儿?我咋没看出来,捂得还挺严。”
“那上回都咳出血来了,是咋回事?”“那个没啥,嗓子拉破了。”
“你小子想哪去了,我是说你呢!”“这事闹的,我还以为您要‘夕阳红’。”
马魁回家看到温柔的妻子与可爱的孩子,他笑了,转而又想到妻子化验单的事情,心里一紧,忙问:“化验结果出来了,咋说的?”王素芳平静地告诉老马:“不太好。还是老毛病,肺气肿,又有点严重了,肺泡损伤面积加大了。”“那咋治啊?”“大夫说了,这个病没法治,不过呢也死不了人,平时多注意点倒也没啥,反正这慢性病就得慢慢调养,养得好的话带病活到七八十也不是没可能。”
汪永革索性直说,汪新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媳妇。可找媳妇是个眼力活儿,要是没找好,屋里可不是热闹了,那是鸡飞狗跳。有一说一,姚玉玲那人,在工作上是不错,可要说持家过日子,估计不太行,得慎重考虑。汪新笑着说,她怎么不行了,看她把咱家收拾得多干净。汪永革郑重地说,猪还有撒欢的时候呢,不能光看表面现象。汪新告诉父亲,他也没说找姚玉玲。汪永革警告儿子,没那意思就离姚玉玲远点儿,别让人家误会了。
王素芳说得沈大夫也落了泪,她抱住了王素芳颤抖的肩膀说:“嫂子,您最不容易!”嘱咐好一切,王素芳回到家里,抱起小宝,轻声地哄着。
马魁黑着眼圈去上班,他打着哈欠,看起来很没精神。小宝昨夜高烧,他和老婆在医院守了一夜,年纪大了,精力真有些顶不住。
王素芳再次恳求沈大夫,一定要帮她瞒着马魁。马魁遭了十年罪,终于盼着他回来了,想让他过两天好日子。沈大夫还想劝,可王素芳根本不听,给她治病,家里就得砸锅卖铁,倾家荡产,结果就是钱花没了人也没了。这家里好容易聚起来点热乎劲儿,她不想压垮了这个家,碾碎当下这个局面。老马这辈子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为了她,再遭大罪了。
火车停靠在站台上,乘客纷纷上了车,马魁巡查着车厢,不时地帮乘客安置沉重包裹。侯三金扛着一个大包走了过来,不小心撞到了马魁。马魁让他小心点儿,然后帮他把沉甸甸的大包放在行李架上。
沈大夫急匆匆走出来,找到站在角落里的王素芳。她强行从王素芳手里拿过化验单,认真看着说:“嫂子,刘主任已经跟我说了,我让她安排你住院,不能再耽误了。”王素芳把化验单从沈大夫手里抢回来,一把撕碎,她强忍泪水,深吸一口气,说:“不用了,晚了!”
侯三金谢过马魁,马魁打量着侯三金说:“出息了。”侯三金问:“哪儿看出来的?”“懂礼儿了呗。”“人往高处走嘛。”马魁盯着侯三金,说他心里有鬼。侯三金忙说,他金盆洗手,改行了,心里装的全是大菩萨。
王素芳神情恍惚地走出医院,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她呆呆地看着化验单,看着看着就哭了。她留恋儿女,留恋丈夫,留恋这个家;她舍不得离开,可生命已进入倒计时。从现在起,她还未曾走远,却已经开始了思念。
马魁说,找个宽绰地方,唠上两句。侯三金故作镇静地说,唠两句啊,那没问题。两人来到车厢连接处站住,侯三金赶紧从兜里掏出一盒卷烟说:“哥,抽一根。”马魁接过来,放在鼻子上闻了闻,摆手拒绝说:“这烟有点淡。”“马哥,我真改行了,倒腾点小买卖,这烟不埋汰。”“戒了,闻个味儿过过瘾吧,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举报同伙立了功,减了刑,提早放了。”“不但懂礼儿,还懂事了。”“这不都是你教育得好嘛!马哥,咱掏句心窝话,我过去干的那行来钱快,也轻松,可太险了,动不动就骨折不说,整天提着心吊着胆,觉都睡不好。现在干了正路活儿,累是累了点,可心里踏实啊,到了晚上,倒头就睡,连个梦都做不成了。”“不错,好好奔日子吧!行了,没事了,回去吧。”“那我走了,改天请你喝酒。”
王素芳既不想住院,也不想让马魁知道她的病情,她苦苦哀求刘主任,一定要替她保密。刘主任沉默良久,叹了一口气,缓缓地点了点头。
侯三金转过身,摸了摸裤裆,快步朝前面车厢走去。他到了厕所门前,推开门,钻了进去。侯三金刚要关门,就被尾随而来的马魁挡住,马魁随手关上了门,问道:“咋跑这边上厕所来了?”“刚才不想尿,走着走着就有了。”“裤裆里装着啥呢,拿出来吧。”“裤裆里不就装着那命根子嘛!你要是想看,我就拿出来,可咱们都是爷们儿,也没啥可看的呀。”“少说废话,还等我搜啊,赶紧拿出来!”
王素芳见刘主任神情凝重,颤抖着声音问:“主任,啥情况?”“你自己来的?你爱人呢?”“他在单位开会呢。”“让你爱人来一趟吧。”“刘主任,有啥情况您直接跟我说就行,我挺得住,是不是很不好?”“肺癌晚期。”“那就是没的治了。”“也不要绝望,建议你还是先住院。”
侯三金犹豫片刻,手伸进裤裆里掏着,摸摸索索一阵,掏出一百块钱,对马魁说:“掏完了,没了。”“那我来掏?”“别,那东西骨折了可受不了。”侯三金说着,又从裤裆里掏出一百块钱,马魁看他那个磨蹭样儿,说:“还是我来吧!”
化验单出来了,王素芳特意选了马魁不在的时候去医院。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万一有不好的结果,她只想一个人承受,不让这个家承担。过去这个家在摇摇晃晃中度过了十年,好不容易过到今天,她只想珍惜过好每一天。
“不用,我自己来!”侯三金褪下裤子,他穿着防盗裤衩,从里面掏出两百块钱。马魁笑着说:“还穿上防盗裤衩了?”“过去是我偷别人,现在是我怕别人偷我。”“这钱哪来的?”
两个人正说着,里屋传来小宝扯着嗓门啼哭的声音,王素芳和马魁赶紧往里屋跑去,只见孩子躺在地上,号啕大哭。马魁赶紧抱起孩子说:“这怎么掉地上了,没摔坏吧?”王素芳心疼得又是摸又是瞧,埋怨马魁:“看样子没事,让你盯住他,你咋就不听呢!”“我看他睡着了,谁想到转眼就醒了。”“这孩子能爬能走的,身边不能离人!老马呀,跟你说了多少遍,照顾孩子得精细,一眼看不住,就得出大事!”马魁虚心地承认错误,忙不迭地哄着孩子。
侯三金提上裤子,撸起裤腿,他的两条腿上,用皮筋拴了几十只电子表:“就靠这东西赚的。”“你也投机倒把了?”“也就你管这叫投机倒把,南方那边根本没人管这事,大家都挣着命赚钱呢。”侯三金说完,摘下一块电子表递过去:“哥,这电子表在南方卖三块钱,到了咱们这儿,得十块钱,我送你了。”“少跟我来这套!”马魁说完,推开厕所门走了出去。侯三金哼了一声:“油盐不进,木头脑袋。”
“我不累。”“大夫让你好好养病,要不就白吃药了。”“沈大夫都说了,我没大碍。”“小病也得养啊,小宝睡了,你陪他躺会儿去。”
马魁回到餐车,坐下来,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了眼睛。火车隆隆前行……
从医院回到家里,天色已经不早了。王素芳在厨房忙碌,她揉着面,不时地擦着脸上的汗水。马魁走了过来,心疼地说:“你能不能听我的,进屋歇着去?”
对于马魁这个人,汪新一直都看不懂,他问过父亲好几次,马魁到底是个啥人儿呢,摸不透啊。汪永革说,摸透了还能当他师傅吗?汪新问多了,汪永革就说,如果实在熬不住了,他就豁上这张脸,帮儿子说句话去,换个师傅。汪新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算了,不换了。我对马叔是有意见,本想离他远远的,现在我反倒觉得有点离不开他了。跟他在一块,心里有底,脚底有根,他不经意间做一件事,都够我咂巴半天的。不换,坚决不换,就算要换,也得等我把他琢磨透了再说。”
见王素芳还不太情愿,马魁拿定了主意,让她必须听刘主任的。王素芳拗不过,只好点头同意了。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让王素芳有些难以招架。
马魁回到家的时候,小宝已经退烧了,能吃能喝的。见老婆神情疲惫,马魁坐在炕沿上,面色凝重地说:“素芳,我想跟你商量个事。”王素芳警惕地问:“你是要把孩子送走吗?”“你真是我媳妇。”“养了这么多日子了,哪能说送走就送走。”
隔日,在沈大夫的安排下,马魁陪着王素芳走进内科诊室,见到了刘主任,刘主任开门见山地问:“咳嗽多久了?”王素芳脑子像短路了一样,犹豫了一会儿说:“有个三四年,也不好说,一阵一阵的。”“这样吧,你先拍个胸片,验个血。”“还整这么复杂,主任您给我开点药就行了。我自己有数,回家吃点药,睡上一觉就好了。”“小沈可跟我交代了,一定得给你瞧仔细了。你别害怕,都是常规化验,真有病的话早点治,没病最好,好好查一查心里也踏实。”刘主任耐心地劝着。
马魁语重心长地说:“素芳,这孩子咱托不住,他会把你拖垮的!还是那句话,就是换了个地方,咱们想他了就去看他。等他长大点,咱家要是条件好了,可以再把他接回来。”
夫妻俩谢过沈大夫,回家的路上,两人的脚步莫名有点沉重。
马魁说到这儿,小宝突然哼唧起来,王素芳赶忙抱过来哄着。她的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她泪眼蒙眬地望着马魁说:“我还是想把孩子留下。”马魁态度很坚决,这孩子必须送走,马家养不了他。这孩子连哭带闹的,王素芳的身体得调养,受不了劳累。
王素芳有点推托,这病拖得太久了,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马魁态度坚决,执意让老婆去检查。沈大夫推荐了内科的刘主任,她是铁路医院有名的专家。
王素芳动情地说:“我的病自己有数,这病病恹恹的,早晚得走你前头。等我走了,就盼着这孩子能给你做个伴儿。燕子那性格看着虎实,但毕竟是个姑娘,要真跟外头遇着麻烦,家里头有个能扛事的大小伙,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你们顺顺当当地过日子,我就放心了。”
沈大夫检查一番后,语重心长地建议:“嫂子,我先给你开点药,吃上能舒坦点。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在内科挂个号,好好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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