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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第1页）

尹姿觉得在赵荺这等内心沟壑阡陌的人面前，最好别卖乖，于是认真解释：“小人深以为克制是珍惜的一种表现，越是珍惜越不能贪杯，否则贪多必失乐趣。”

“有趣有趣。”

赵荺指着尹姿，没绷住故意营造的高冷感，哈哈一笑道：“世人多是喜爱就会占有，唯独公子反其道行之。”

尹姿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承蒙乐陵君抬爱，还……还请您不要称呼小人为‘公子’，小人担不起，怕……”随即套用王福原话，“怕心中有愧，夜里睡不踏实。”

这话一出连王福都被逗乐了：“公子真是折煞老夫也。”

“小兄弟小兄弟。”尹姿趁机纠正，“老管家叫晚辈小兄弟吧，多谢啦。”

“那小兄弟目下可否移足再登说书台，听见没……”王福做了个侧耳倾听的动作，“外面吵闹的那些声音，全是被小兄弟吊足胃口的痴痴贵人们。”

话音刚落，包厢外就由远及近传来一道熟悉的桀骜不驯的少年声，尹姿辨出来，这是方才跳出来要跟自己去百香酒社听书的那个豪贵小公子。

“刚才那小子藏哪去了，让他出来。”

显然王福也知来者何人，对赵荺拱手道歉，立即撩开包厢门帘眉开眼笑迎出去。

尹姿听见王福毕恭毕敬的声音：“老奴有失远迎，请公子晗见谅。”

公子晗？莫非那小子是某国王子？

尹姿疑惑望向赵荺，对方见他所疑，淡淡解释：“他就是楚王二十七子，芈晗。”

富商猗顿氏楚人是也，难怪腰杆一向不随便弯的豪商执事王福在这小公子面前这般低声下气赔笑说话。

心中疑团被解，尹姿感激地朝赵荺笑笑：“小人惹的麻烦得小人出面解决。乐陵君小人先失陪了。”末了脱口一句前世常用的餐桌用语，“您喝好吃好啊。”

未觉察到这句的不妥，尹姿一把牵住一直安静旁听的小侄儿右手：“政儿咱们走。”

尹姿在走廊主动向芈晗迎上去，一鞠躬：“小人尹姿拜见公子。”

“方才的故事究竟还说不说？”芈晗挑着眉，神态桀骜，语气不善。

“说！”尹姿直起身，微笑，“小人这就登台。”

稍许，一道惊堂木的响声忽然打破社内气氛。

“小人先给诸位先生赔礼。”

尹姿鞠躬，她觉得就这小半天工夫鞠过躬抵上辈子鞠的总数，偷偷苦笑一下，敛神不卑不亢道：“承蒙先生们喜爱，咱书接上回，上回讲到那三个贼子用一封伪造的书信成功构陷了唐泰斯，而负责逮捕唐泰斯的司寇叫……”

当人投入某件事时，自然感觉不到辰光流逝，当尹姿重重拍下提示结束的惊堂木后，听入神的酒客们纷纷惊叹道：“一个时辰竟过的这么快？恍然一场短梦耳。”

立时，随伺在旁的跑堂小二们默契地齐齐手一指，指向厅堂中间一只大大的刻漏，小意赔笑提醒道：“小人替先生盯着呢，辰光不短不长，将将好，一个时辰。”

意犹未尽的食客嚷了起来：“不过瘾，继续往下讲。”

尹姿听了，含笑端立在说书台上，目光幽幽闪烁，片刻后徐徐向诸君道来她的计划。

“小人不才，深知今日能登上这大雅之堂，全托老执事之福，幸而初次登台就得到诸位先生青睐，故而，小人不敢亦不能收受老执事一分酬金，相反还得尽全力报答……无奈小人家中尚有嗷嗷待哺的孩子要养育……且小人目下尚未悟道，无法视金钱为粪土……不怕诸位先生嘲笑，小人真的需要钱呐！！！”

两世为人的尹姿，深刻明白既然自己就是一心奔着挣金这条路去的，那么就不该学别人遮遮掩掩，玩沽名钓誉那一套，直接向所有人挑明自己的态度，这对她在说书届的立足很重要。

一番剖心的肺腑话被尹姿故作腔调的讲出来，立即引起堂内一阵哄笑声。

这些笑声不是嘲笑，而是趣笑，觉得对方说得有趣才笑。

大大方方将自己的龌龊、卑劣之心摆在这些君子面前，变相等若于堵住了他们嘴里的鄙夷，何乐不为呢。

不知哪位名门名士这时主动接过话，戏谑追问：“说书先生不妨说说你将作何打算呗，若是说到我的心坎里，我奉陪到底为你捧场。”

“多谢这位先生支持。”尹姿自若地感激，笑容神色都是那么不卑不亢，丝毫没有一丝刻意的讨好，“小人一定拼尽全力让诸位先生花钱花得愉悦，花得所值。”

话头起到这种程度，全在尹姿掌控之中，她很乐意见之，于是扬起眉峰温声道：“即日起小人在善悦酒社每日讲三场，共四个时辰，分别早一个时辰，午一个时辰，晚两个时辰。”

“晚上怎还多出一个时辰来？”有人急切插言。

“多出来的这一个时辰……”尹姿故意一顿，羞涩笑起来，“小人要向诸位先生讨要赏钱，只要赏钱溢出那只香炉……”手一指指到方才插过一支线香的鎏金六寸香炉，“小人就会请打赏的诸位先生移步至另一间厢房，继续收听下文。”

立时，有客谴责：“你小子这金挣得太邪门歪道了！心不亏？”

有客紧跟讽刺：“原来无法视金钱为粪土，是因为掉进了粪坑里，呵呵。”

“大人说笑了。”尹姿语气不慌不忙，神色不卑不亢，“小人虽是个俗人，却明白钱要取之有道、光明正大地挣。”

因知晓此话一出必会引发某些攻讦，尹姿事前已心中定了策略，于是笑笑，云淡风轻解释起来：

“首先，小人没有暗偷亦没明抢诸位先生腰间挂的钱袋子，香炉就放在这儿，赏不赏，赏多少，全凭先生们自愿，小人不会也不敢强迫。”

“其次，所谓卖关子的后事如何，小人不是以后都不讲了，相反翌日一大清早，只要大人们有空来善悦酒社依旧能听见。”

“最后，小人甚是珍惜老执事给予的宝贵机会，也发自肺腑地尊重诸位先生、看重每个故事。故而，昨夜怎么向打赏的大人们讲，明早就还怎么讲，绝对不弄虚作假，敷衍了事。”

这番条理清晰还甚是掏心掏肺的体己话一说完，堂内的谴责声顿时被一片窃窃私语声盖住。

尹姿不知他们会如何议论自己，只是恭敬垂着手，耐心站在在说书台上，她坚信一定会有人愿意朝面前那只香炉里放赏钱的。

片刻后，一只金饼重重砸进香炉里，发出震耳欲聋的“铿铿”一声。

是赵荺，率先垂范。

紧接着，又一只金饼铿铿掉入。

是芈晗，紧跟前后。

“多谢两位先生。”尹姿深深各鞠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