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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翊衡抬頭看去，月亮被雲彩半遮半掩，灑下朦朧清輝。

他道：「不冷。」

章喬凝視秦翊衡的側臉，英俊的面目在月光下顯得陰影錯落五官深刻，於是也道：「我吃得有點多，也想走走消消食。」

秦小滿一聽，也要走回去。宋煜舉手投降：「行行行，走走走！」

從大宅到秦翊衡那一棟的別墅，如果步行的話，距離最近的是兩片樹林間的一條小路。

秦翊衡帶頭，從大宅出來後轉了個彎，秦小滿以前也走過這條路，熟得很，跑前跑後很快活。

宋煜穿的薄西裝，有點冷，搓著雙手抱怨：「不是我多嘴啊秦翊衡，你這一家子真是奇葩，你那舅舅我那姐夫就不說了，你外公才是真變態，吃個飯還得穿這么正式，規矩真多，幸好他後面走了，要不然我真的得哽住。」

秦翊衡眉心一蹙，沒理會。他們逐漸遠離大宅，四周光線也暗下來，秦翊衡餘光關注章喬，不自覺放慢了腳步。

宋煜撇撇嘴，覺得沒意思，快走幾步去追秦小滿了。

進入樹林後，光線陡然轉暗，章喬腳步一停。秦翊衡也跟著停下：「能看得清嗎？」

「看不清了。」章喬視野一團模糊，「要不你拉我吧。」

別墅樓梯，公司天台，如今又到大宅外的這條小路，兩人已經配合出了默契。秦翊衡一靠近，章喬就抓住了他的衣擺。

起初幾步有些慢，步伐同頻後就快起來。風從幽靜的樹林間吹來，偶爾還有踩到枯葉的吱吱聲，章喬好奇問：「為什麼這裡不裝燈？」

跟忠叔同樣的問題，秦翊衡上次沒有回答，這一次卻答了：「有月亮。」

章喬抬頭看去，月亮逐漸從雲間顯露，灑下漫天銀光，他依舊看不清，但對秦翊衡來說應該足夠了。

「況且這段路我經常走，閉著眼都沒問題。」秦翊衡又補充道。

章喬抬頭的時候腳下一慢，沒跟上秦翊衡的節奏，差點趔趄絆倒。秦翊衡蹙了下眉，停下腳步。

這段是下坡路，不算陡，但一前一後沒有並排來得方便。秦翊衡側身，衣擺從章喬手心滑了出來。

「怎麼了？」章喬問。

秦翊衡伸出胳膊：「牽袖子吧，並排走方便點。」

章喬愣了愣，笑容在臉上綻開：「好啊。」

他牽起秦翊衡的袖子，同秦翊衡並肩。前頭傳來宋煜對秦小滿的調戲和秦小滿抗拒的聲音，兩人都笑了下，重邁動腳步。

靠得近，衣服難免蹭在一起，章喬的聲音輕快如風，接著秦翊衡剛才的話問：「走過很多遍了？」

「嗯，很多遍了。」秦翊衡稍頓，月光在地上投下他的影子，他心口忽然發沉，聲音也低下去，「數不清多少遍了。」

最開始是秦明玥一邊一個地牽著他和秦穀雨，秦明玥去世後，就是秦穀雨牽著年幼的他。

秦昭禮規矩多，逢年過節全家要一起吃飯，餐廳的長桌上，一邊坐著秦明唐一家，另一邊就只有秦翊衡和秦穀雨。

秦明玥去世時秦翊衡只有五歲，看著對面秦明唐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總忍不住想哭。秦穀雨就傾身過來用力握住他的手，告誡他不能在喜慶的日子流露出悲傷的情緒。

秦明玥去世的頭一年，除夕，是個陰天。家宴結束後，秦穀雨就帶秦翊衡走這條路回他們自己的房子。

這條路原先是有燈的，但不知怎麼壞了，因為偏僻再加上過年工人放假，所以一時沒被發現。

風吹得兩旁樹影晃動，身前身後一片漆黑。秦翊衡還記得年幼的自己害怕地握住秦穀雨的手。秦穀雨雖然安慰他，但從她顫抖的聲音里可以聽出，秦穀雨自己也很害怕。

走到最黑的一段路，一晚上都隱身的月亮忽然出現在姐弟兩人的頭頂，一下子驅散了黑暗。

秦穀雨那時不過1o歲，忍了一晚上的情緒忽然爆發，抱著秦翊衡說月光是媽媽，媽媽在天上保佑他們。

從那以後，秦翊衡只要去大宅都會走這條路。

秦翊衡久久沉默，再低頭時，猛然發現地上不再只有他一個人的影子。

月光把他和章喬的影子投在了一起。

他微微一怔，下意識就往章喬看去，恰好和章喬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章喬注視著他，面龐泛著如玉光澤，眼神專注且明亮，剎那間令秦翊衡心跳怦然。

他倉皇地錯開視線，努力驅散這種異樣的感覺，想起方才在活動室里沒說的話，於是道：「今天外公提到你……我並不知道，但我還是要說聲對不起。」

秦昭禮善於掌控，秦家人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他，多來秦翊衡已經習慣，但章喬並不應該承受這些。

章喬回想在餐桌上那一幕，說：「跟你沒關係，沒必要道歉。」

前段時間拜託大學聯繫章木之的事還沒有進展，秦翊衡剛才就在斟酌，秦昭禮既然認識章木之，說不定能聯繫上對方，秦昭禮說話也比他有分量，如果要安排章喬見面，章木之不會不答應。

他把這個提議同章喬說了，章喬卻道：「我是拜託你，當然是你負責到底，你現在想反悔？」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好。」章喬微微一笑，踩著秦翊衡腳步在小樹林裡轉了個彎，走上一條稍微開闊點的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