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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正是最熬人的黎明前夕,最黑暗的时刻。
雍都大理寺都察院笼罩在一片浓墨中,黑沉沉的轮廓在墨蓝色的夜幕下像蛰伏的猛兽。四周一片寂静,没有半个人影。
也是,就算最大胆的贼,也不敢在庆国都城代表律法的建筑旁撒野。
但巡逻的队伍不敢有丝毫松懈,一个个神色冷峻,耳听八方。
“你们去那边看看。”
下士罗松对身后的队伍挥挥手,话音落下,队伍立刻分成两组,一组点了点头,从岔路口一转,往都察院左边的巷子里去了。他便带着剩下的几人,从岔路右边走,路过都察院高高耸立的大门,又穿过寂静无人的前院、灯火通明的中院,来到后院一直巡视到角落,最安静的档案楼。
楼有三层,全木嵌铜,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看上去总是暗沉安静,像一个死物,只有在大风天的时候,那些黄铜的装饰会出沉闷悠长的细微响声,像无力的魂魄从堆积的案卷里爬出来,扒在墙缝间透一口气。
档案楼在都察院里面,又是如此偏僻,罗松明显感觉到身后的士兵开始松散起来,脚步也不那么齐整了,他心里算了算,反正走完这趟就到交班的时间了,便也不在意,带人从档案楼外侧的阶梯一直上到三楼,转了一圈又下到一楼,准备去望角那换班休息。
就在这时,似乎有一个影子从旁边的窗户里一闪而过,他一惊,下意识的转头看去,却只看到同样黑乎乎的窗户,风吹过,仿佛有树影从墙壁上掠过,莫名的有些阴森。
“你们听到什么没有?”
他还是问了一句,却看到下属一个个都茫然不知,其中一人更是指了指旁边的树,意思是他多心了。
“头儿,我没听到什么,而且这里前有中院,后有值班留宿的院落,是最安全的,应该没人来这里。”
平日里最规矩的下属这样说,罗松便觉得也是,他点点头,一挥手,“走,换班了。”
他这样一说,大家就有点雀跃,加快脚步朝望角走去,罗松落在了最后,身后没人了,他又下意识的朝刚才的方向看去,依然只看到那里黑沉沉的一片,死一样安静。
他便确定是自己多心了,将手从腰侧的剑柄上松开,离开。
档案楼又恢复了死寂,再没人往这里看一眼。黑暗中,一个更黑的影子突然出现在窗边,影子一动,那窗棱便无声的打开来,刚刚开出一条缝,那影子已经无声的冲出来,嗖的一下跃上一旁的树枝,夜枭一样,不见了。
而窗棱已经回归了原位,就好像从来没有人动过它。
黑影落在后院的屋顶上,猫一样,掠过酣睡的人群,甚至大胆的掠过昏沉的值班室,然后抵达庞大建筑的最外围,从围墙上一点,落在了无人的街道上。
说是无人,却恰好有打更的路过,他打着哈欠转过角,眼睛半睁不睁的时候,似乎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街上,但是眼睛睁开的时候,那人影已经凭空消失,他心里一抖,下意识的嘟哝一声“阿弥陀佛”,敲出来的更声,多了一丝颤巍巍的恐惧。
言犀听着那更声从响起到消失,打更的人加快脚步离开,这才从墙角闪出来,站在昏暗的月色下,看了一眼刚出来的地方。
都察院档案室,原本以为会有当年的卷宗,可惜她找到现在,一无所获。
眼看天要亮了,她目光动了动,不再留恋,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最后的月光下,她的身影黑而轻飘,和雍都雄伟的楼阁相比依然娇小,只是和十年前比起来,高挑了许多。
她跑着,慢慢地变成了走,又变成了溜达。
一边溜达,她看着身边的景色渐渐暴露在微明的天空下,青石的居民小楼一一掠过,散出还未完全苏醒的慵懒和茫然,让人心生喜爱,便微微笑起来,仔细回忆着,顺着记忆里的地图在巷子里慢慢走着,一条又一条,从从容容,又带着急迫。
路过一条小巷的时候,她停下来,站在路口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找到了。
这里距离永乐巷五个街口,是一条连名字都普通到让人记不住的泥泞小巷子,巷子尽头是一个拐角,拐角上立着一个半人高的土地庙,青石板搭出可容纳一个大人的空间,里面立着一个小小的土地爷。
土地爷在这里一站就是数十年,个子高的人走过去都看不到他,倒是半大的小孩、佝偻的老人和流浪的大狗路过时,会和他平视一下,嘟哝一句保佑,或流着哈喇子叫一声,比如现在,黑豆就留着哈喇子在土地爷身上蹭来蹭去,一点恭敬的样子都没有。
阔别十年,再站在这个小小的破庙跟前,言犀难以想象,当初自己和金容就是在这个逼仄的地方,一躲好几天。
她蹲下来,看着在春潮中长出青苔的土地爷塑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多谢你,虽然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所谓的神仙到底存不存在,但谢谢你为我们避风挡雨。”
说着,她恭恭敬敬的跪下来,也不管地上泥泞,磕了两个头,这才钻进去,把黑豆扒拉到一边,抠出其中一块石板,又扒开石板下的泥土,摸索一会儿,终于摸到一个冷硬狭窄的盒子。她毫不犹豫的拿出盒子,将石板恢复原位,钻出来,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打开,看到里面泛黄的纸张,眼眶就红了。
抵达雍都的时候正好中午,言犀站在汹涌的京都繁华中,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最想找的是金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忐忑,填饱肚子后看到大理寺巍峨的楼阁,便干脆潜进去,想找到当年沈府的卷宗,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只是找了许久,并没有收获,她便来到这里,将当年沈竹留给她的唯一的线索找出来。
十年来,她没有一天敢忘记这个盒子,甚至牢牢的记得上面的字,只是她没想到,光是看到这样东西,眼泪就仿佛要自己流出来。
她咬了咬牙,像是要盖住惨痛的往事那样,紧紧的盖上盒子,不敢再看。
黑豆从青石板里钻出来,好奇的看着她,她便咧嘴一笑,抱起来哼哼着拍了拍:“别蹭一身泥,我还要带你去见人呢。”
黑豆一歪脑袋,打了个哈欠,一副不争气的样子,言犀翻了个白眼,边走边说了起来。
“本来呢我也是想先回雍都去找金容的,但是一想到她的性格,便决定先把周详宰了再来,毕竟金容那样善良,要是知道我去杀人,一定会拼命阻止我的,再说也别吓着她……”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的擦擦手,又闻了闻,确定既没有血腥味也没有泥味儿,这才自顾自的点点头。
“金容最爱干净了,你这爪子上都是泥,可别指望她会让你靠近。”
“汪……”
“汪什么汪,金容你知道吧,我都跟你说了这么多次了,就算没见过你也很了解啦,一会儿懂礼貌知道嘛,敢给我丢脸就扔了你。”
“……”
她笑了笑,加快脚步,朝记忆里刘大娘院子里狂奔而去。
可是等她到了却现,金容却不在那里。
不仅金容不在,刘大娘的身影也没有踪迹。
记忆里刘大娘的院子,住着一个3o多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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