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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匕首（第1页）

赵氏正欲拉着穆小溪和穆桐离开，却听那边救火的汉子们骚动起来。

“里正大人，里正大人，这里有血，还寻到一把匕！”

李茂急急奔过去，穆小溪也跟着跑了过去，在汉子们的腿缝间，她看到了黑色石板上一滩半干的血迹。

黑底红血本不该那么显眼，怎奈那血浓烈醇厚。此刻刚刚风干的一层血皮子被划破，又有新鲜的血破皮而出，洇出了明汪汪的一摊，像是暗夜中闪亮的火把，溅在外面的血豆子饱满晶亮，像墨纸上盛开的红梅，又美又妖！

若没匕还好，野猪野狗撞断了脖子也会流出这样的一滩血。

偏偏有一把匕，还是雕花嵌宝明晃晃锋利无比的，没有猎人会用这样的匕砍杀猎物，这匕只适合杀人。

还有，匕手柄上的雕花，独有的锁兽纹是很典型的北蛮纹饰。

与北蛮交战六年，乌空村的人都很熟悉这样的纹饰。

李茂转回头寻穆家丫头。

“丫头，你可瞧见什么了？”

穆小溪瞪着眼，愣愣的，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透出不加掩饰的迷茫。

“我……”

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石窝子是她昨天早就布置好的，里面有干草树枝，有精心挑选来的无烟煤渣和煤块。她一心想着：只要可以点燃便好，这一把火，就是穆小溪心中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以未来之识，燃今日之火，谋万民福祉，济百姓苍生！

她心里装着一盘大棋，正是举棋不定之时，又怎会留意脚下的小子？

见穆小溪一脸茫然，在场人均是面面相觑，李茂的面色骤然间暗沉下来。

与北蛮的战事已经进行了六年，乌空村地属大方国北隅辽州府、辽南郡、六平镇境内，虽不是与北蛮交战的主战场，但也算是靠近北方。

六年过去，大方朝的军队捷报频传，据传北蛮子已经被赶到了同江北岸的寒地，百姓都以为战争即将结束了，若这匕和那滩血迹属实为北蛮探子留下的，那就说明尚有北蛮余孽仍在辽南活动。

兹事体大，这事儿须得报到官府。

李茂揣着那把可以杀人的匕匆匆离去了，众人也都各怀心事散去。

穆小溪娘儿三个背着装满黑石片的土筐子回到穆青林的小冢处，用黑石将小坟包垒了一圈。

“青林啊！这是溪儿帮你选的地儿，踮踮脚就能看到山下咱的新家，就是以前的老宅子，我带着孩子们分家了，别怪我，实在过不下去了啊！待杨哥儿回来，我让他给你摔丧盆，让桐哥儿给你扛灵幡，让你风风光光地葬进穆家坟茔地。你若泉下有知，保佑杨哥儿早点回家吧！”

在原主穆小溪的记忆里，穆杨是风神俊朗的少年，很聪慧，还有一双巧手。

女孩的心里有一幅画：早春的阳光穿过杨树枝头，倾洒在一条蜿蜒的山路上，那山路便像一条翠绿的毛毯，泛着柔柔的绿光，铺展向远方……

渐渐地，山路的那头出现了两团小小的身影，一高一矮，两大垛苕条杆子压在两个小身影上，他们亦步亦趋，踉跄着行走在山路上……

这两个小小的身影就是穆小溪和穆杨。

那时，他们兄妹二人每天天不亮就被阿奶江氏叫起来饿着肚子去砍柴，可二房的孩子们却可以在家睡到自然醒。

到哪儿说理去？

穆小溪叹口气，搀起赵氏，拉上穆桐，朝山下的家走去。

穆家是乌空村当地的老户，世代务农。如今的家主穆老爷子年轻时出去闯荡过几年，挣了些钱，便回村建了现在的大宅子，置办了百亩良田，娶了江氏女，生了三男两女五个娃。

在外闯荡的几年让穆老爷子开阔了眼界，明白了读书才是光宗耀祖改换门庭的唯一出路。大方朝本就有尚学之风，又因家资略有富余，他便把三个儿子都送进了学堂。

除了二儿子不是读书的料之外，穆老大和穆老三竟然都先后考取了童生，在当地曾一度被传为佳话，也着实让穆老爷子扬眉吐气了一把。

后来随着孩子们长大，各自成家立业，负担也越来越重，穆老爷子只能召回老二和老三回家务农，举全家之力只供穆老大一人。

为了能让穆老大安心读书，穆老爷子卖了二十亩地，在镇子上为穆老大全家置了宅子，只求他能考个一官半职。

如今二十年过去，穆老大从小童生熬成了老童生，仍是百无一用。

六年前，蛮夷来犯，朝廷出诏书，凡有三子以上的门户须出一男充军。

穆家老大穆青山自然是不能去的，穆家老二穆青水自幼瘦弱，也去不得，只有老三穆青林身强力壮。他不去谁去？

穆青林离家的那年，穆杨九岁，穆小溪七岁，穆桐还待在赵氏肚子里。

如今，穆杨十五岁，穆小溪十三岁，穆桐六岁。

穆小溪认为，把穆青林送去学堂读几年书是穆老爷子这辈子对三房最大的恩惠，三房的三个娃都受了益，穆青林最早给穆杨启蒙，穆杨又教会了弟妹。

乡野农家孩子长大的历程都是这样，一半是衣食父母的供养，一半是长兄长姐的拉扯。偏穆家三房的孩子们都是聪慧的，不但认全了百家姓上的字，几年里还把爹爹留下的书箱子里的几本书背得滚瓜烂熟。

这姊妹三人遇到不认识的字或不懂的文章，便去村子南头王举人的大宅里找王小公子，他们也是王小公子在乌空村唯一的玩伴。

其实，若真论起来，王小公子最喜欢的是穆杨，穆小溪和穆桐不过是穆杨的小尾巴，算是借了穆杨的光才得以接近王家。自从穆杨走后，穆小溪和穆桐已经有半年多没见到王小公子了。

五月正是桃花深浅红、枝头杏子黄的时候，穆小溪抱着一筐杏脯拉着穆桐的手扣开了村子南头王举人家的大门。

王举人家并非有举人，而是祖上曾出过举人，这一代族中仍有人居守京中做着小官，乌空村里的这位只是王家一个旁支，王小公子是这家最小的孙子，大号王敬亭。

守门的老管家抱着杏脯，穆小溪拉着穆桐，穿过三进的院子，终于进到王小公子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