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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门看见看门老周常坐的椅子上坐着个女人,曾琴爹咿呀哈笑着扑到门上,一只手从缝隙里塞进来朝李清赏招手,醉中带着七分清醒道:“嘿呀老周头,你咋突然变成个女人了?来叫我摸摸鸡儿还在不在,开门,你给我开门!”
李清赏嫌他恶心,起身躲到门房后面去,不叫曾琴爹看见自己。
孰料曾琴爹不依不饶,他试图自己把手伸进来拉用铁链栓在旁边墙上的门栓,不得,开始砰砰踹门,边踹边吼:“我.日.你的,给我开门!不开门奶给你捏爆!!”
粗鄙不堪的男人满口污言秽语,叫骂声引起外面路过之人注目,却是没人管闲事劝之,学堂里正在给学生上课的蒲典也好奇地走出来,隔着整个前院子往这边看过来几眼。
因角度问题,她没看见躲在门房后面的李清赏,只看见有人骂骂咧咧在踹学庠大门,依稀看见是曾琴那恶心人的爹,蒲典不甚在意地回去继续上课,因为学庠常遇见这种情况。
几些好没出息的男人,喝点酒,壮了怂胆,便跑来学庠撒泼作恶,欺负欺负比他更加弱小的人,以此来找到些他作为男人而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获得的尊严或者优越感。
看门老周当过兵且是本地人,蒲典知他自会解决那些遭心事,本不欲管闲事,孰料大门口的动静持续一会儿后仍没有停止,扰得上不成课。
离大门口近的只好蒲典再出来看,另外两间课堂门窗紧闭,授课的列鑫渺和那溯毫无动静,蒲典半晌没瞅见老周,正准备转身回屋里,看见列鑫渺班里的学生曾琴低着头从她班里出来,两脚一搓一搓朝大门口走去。
曾琴是个萝卜头样瘦小的黑丫头,穿着身打满粗糙补丁的衣裤,掉了鞋底的鞋子用草绳绑在脚上,走路一搓一搓,她性格本就胆小怯懦,得了夫子“去把你爹劝走”的吩咐后不敢违背,慢吞吞往大门口方向挪去。
“日·你·娘的赔钱货,”大飞脚踹门的曾琴爹看见女儿,正好使唤,“过来给老子打开门,快些!”
眼瞅着曾琴朝门口挪过来,李清赏怕曾琴爹趁酒意胡来,默不作声顺着墙边悄悄溜,打东边通往茅厕的路上有个出粪用的小角门,老周偷溜便是走那门,她打算把老周喊回来处理曾琴爹。
说来也奇怪,她还没走多远,门口那边传来窸窸窣窣铁链声,旋即,醉酒男人一声“去你娘”的斥骂与女孩“啊!”的惊叫几乎同时响起,最后是“噗通!”一声甚么东西飞跌到地上的闷摔声。
李清赏寻声望去,好家伙,竟是曾琴从门口飞跌到丈远处。
而后是曾琴爹脱着鞋直冲过来对跌在地上起不来的曾琴殴·打,又打又踹,嘴里边骂:“开个门慢吞吞,干·你·娘个赔钱玩意,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竟然不听我的!识两个字就以为自己飞上枝头成凤凰啊!老子叫你知道知道你连只鸡都不是!!”
老子打孩子,多天经地义啊,皇帝来了也插手不得罢,“喝了酒的暴虐男人殴·打毫无反抗能力的娃娃”,李清赏被这般场景吓不轻,屏住呼吸准备赶紧溜走去找老周,但就在她收回视线的那瞬间,就在那瞬间——
曾琴黑白分明的眼睛,隔过手脚并用殴打她的父亲,直直与李清赏目光对上。
那瞬间其实是无声的,李清赏耳边却似乎有天雷劈下。
因为蜷缩在地上遭受拳脚相加的女孩并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呻·吟或哭泣,她只是无声地看着贴在墙边的李夫子,在她父亲对她暴虐的殴·打和极尽侮辱的谩骂中,她只是无声地看着李夫子。
那瞬间李清赏脑子里只弹出一个想法,“这小姑娘和昊儿一样年纪。”
下一刻,李清赏的视线被阻开,是曾琴爹抓起小妮子的脑袋,准备用力朝土地面上砸。
“住手!”
被怒气充斥着脑袋的曾琴爹忽然听见身后响起声女人的厉声斥吼,那声音软糯糯,急得飞出口音来,和娼院窑子里那些吴侬软语的江南女有些似,曾琴爹停下了把女孩脑袋往地上砸的动作。
寻声转回头看,门房后面的青砖墙下,学庠那个姓李的女夫子瞪圆了眼睛呵道:“你怎能打孩子?!”
曾琴爹嘿嘿笑,吸了吸口水松开扯在手里的女孩头发,站起身看过来,那意味不明的眼神恨不能扒掉皮李清赏一层皮:“我打我的种,干你甚么事?”
李清赏:“……”
就说罢,她哪里会应付这种场面?她压根不会同人争辩吵架啊——柴睢那王八除外。
“再打下去要把人打死的!”李清赏指向地上蜷缩成虾米样的小女孩,再内荏也要色厉,“即便她是你女儿,打死她你也要吃官司!”
曾琴爹早已把学庠里几个女夫子窥观个遍,那溯泼辣不好惹,蒲典下手狠不好惹,列鑫渺看着老实,实则阴鸷疯狂,四个夫子里只有这个外来户李清赏,不仅长的好看,还是个带着拖油瓶没依没靠的。
通常情况下,这种人受欺负也不敢让别人知道。
想到这些,曾琴爹一步三晃朝这边走过来,吹嘘着吓唬人道:“吃官司哦,美人难道不知我没成丁就攮死人进过监房么?不怕告诉你,从本县县狱到汴京府大狱,老子都有人脉,你让我吃官司?信不信我让你先吃叼?”
李清赏:“……”
庶民百姓固然质朴善良,人性的粗鄙与险恶她也同样见识过,曾琴爹只是说话恶心人而已,她应该应付得了。
眼看曾琴爹越走越近,李清赏故意激他道:“是么,人脉这样厉害你就喝最便宜的劣等酒?瞧瞧你自己,吃别人的用别人的,连双新鞋都穿不起,你那些人脉就没拾给你双羊皮靴子穿穿?”
“干你母!”曾琴爹果然被激怒,上来一把抓住李清赏领口,吃酒恶臭扑面而来,“信不信老子干死你!”
说实话,李清赏已经吓得腿软手软了,何况她本身还吊着只胳膊,毫无还手之力,而院里闹成这样,屋里几位上课的夫子还能装作若无其事,那便莫要寄希望于她们了,真怕惹恼这男人,他会做出甚么伤害学生们的事。
“你不是要干死我么?”泥潭子里摸爬滚打过将近一年之久的李清赏,拼尽全力故作淡定,勾起嘴角低低对曾琴爹说道,“茅厕后边小窄巷,敢不敢去?”
学庠的学生茅厕在学庠最东边,以前曾有人从外面爬上墙头往里面偷窥,童山长申请拨款又在茅厕后墙往东三尺处加了堵丈高的墙,由此形成个小窄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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