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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缜话一出口,门外众人无不变了脸色。门内安静了一下,跟着传来哐哐当当、瓷器破碎之声,呛呛啷啷、刀剑出鞘之声,铿铿锵锵、铁甲撞击之声,踢踢踏踏、奔跑跳跃之声。
姚晴猛可明白了谷缜的诡计,气得俏脸发白,不及发作,“轰隆”声响,铁门中开,门内人头耸动,刀甲耀眼,众寇仓促之间布成了一个阵势。
“好重的杀气!”谷缜笑嘻嘻说道,“这就是徐兄的待客之道?”徐海厉声道:“足下是谁?”谷缜道:“徐兄当年不吝赐信于小弟,小弟感佩万分,承兄美意,小弟在狱岛住了两年,这几日静极思动,特来与徐兄喝喝酒,叙叙旧,谈谈心事。”
徐海咦了一声,意外道:“是你……”谷缜接口笑道:“正是小弟。”徐海沉默一下,忽地朗声说道:“稀客稀客,就你一个人吗?”
“小弟还有三位同伴,”谷缜笑道,“第一位是西城新任地母……”话未说完,桓中缺厉声叫道:“新任地母?温黛死了吗?”
姚晴气急,狠狠白了谷缜一眼,谷缜假装不见,又笑道:“第二位是天部少主。”此言一出,倭寇中生出一阵骚动,有人恨声道:“沈秀老弟,你也来了?”
沈秀面如土色,硬着头皮道:“子单兄好。”陈子单冷冷道:“托你的福,我再好也没有了。”谷缜呵呵一笑,又道:“至于第三位,是区区做生意的合伙人,没有什么名气。”
徐海道:“东岛西城,誓不两立,你是东岛少主,怎会和西城的人搅在一起?”谷缜笑道:“多亏兄台成全,小弟在东岛无法立足,只有投靠西城了。”说罢又道,“兄台不肯相见,没奈何,小弟只好打道回府。”说罢转身要走。
“且慢。”徐海喝道,“放他进来。”众倭寇应声分开一条路来,谷缜微微一笑,冲陆渐低声道:“戴上面具。”陆渐点点头,将人皮面具戴上。
谷缜跨入门中,漫步穿过人群,不时左顾右盼,笑眯眯点头致意,众寇何曾见过如此对手,一个个拿着刀枪面面相对。
陆渐却知谷缜虚张声势,暗自苦笑不已。姚晴此时进退两难,退回地面,难逃风君侯的追踪,若是进门,必有一场恶战,两相权衡,还是倭寇更容易对付。沈秀手脚受伤,不能独自逃走,只得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门内是一座石砌大厅,横直二十余丈,四壁打磨平整,嵌有八只铁铸兽头,形态各异,下方铁环插有火把,照得厅中如同白昼。
徐海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色阴沉,左右各站一人,陆渐认出左边的是陈子单,右边一人从头至颈包裹布条,仅露口鼻双眼,死死盯着姚晴,目光不胜怨毒。姚晴微感奇怪,不由多瞧了他一眼。
四人刚刚进门,两名力士举起铁闩,“哐啷”一声将门抵住。一时间,群寇舞刀跺脚,呼声震耳,势如两军对峙。
谷缜却似虎入狼群,顾盼自若,走到大厅中央,在一条长凳上从容坐下,提一坛酒大口喝了起来。群寇见状惊疑,呼喝怒骂也随饮酒声稀落下来。
谷缜喝罢,将酒坛扣在凳上,抹嘴笑道:“徐兄,咱们多久没见了?”徐海冷冷道:“三年吧!”
“可惜啊可惜。”谷缜笑了笑,“当年小弟眼福不济,未能亲睹尊颜,只是远远望见兄台的背影。想那时徐兄亲操舟橹,望风而遁,小弟拍马也是不及。”
他这番话似褒非褒,听得众人满心糊涂,忽见徐海面皮涨紫,额上青筋跳动,手攥刀柄,似欲站起,只一瞬,忽又于盛怒间平静下来,笑道:“老弟过奖了,当年你沉我宝船,害我弟兄,这笔血债徐某牢记在心,须臾不敢忘记。”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陆渐却是心生狂喜:“谷缜与这大倭寇是敌非友,那么他的冤屈也是真的了?”想到这里,心中如卸千斤巨石,长吐一口气,腰背挺得笔直。姚晴觉出他心情变化,忍不住瞧他一眼,心想这小子又有什么傻念头,可转念又想:“他有什么念头,与我有什么关系?傻小子尽跟我作对,哼,今生今世我也不想理他。”
忽听谷缜打个哈哈,说道:“徐兄言重了。有道是‘财色动人心’,谁叫你抢了那么多宝贝,大张旗鼓运往东瀛?小弟见了,不免眼馋,本想借几船宝货玩玩,徐兄偏又不肯,没奈何,小弟只好小小用些武力。再说了,徐兄杀百姓,小弟杀徐兄,都是杀人,又分什么前后对错了,徐兄如此气愤,其实大可不必。”
他说得阴阳怪气,徐海愤怒之极,一攥刀柄,腾地站起,瞪了谷缜片刻,忽又慢慢坐下,冷笑道:“你想惹我生气,我偏偏不生气。如今东岛高手遍天下寻你,就算你今日生离此地,也逃不过东岛四尊的手底,徐某只跟活人计较,对于必死之人,素来宽大得很。”
“徐兄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谷缜一拍大腿,“小弟此来,不为别的,只求徐兄一纸书信,说明上次给小弟的书信是假非真,也好洗刷小弟的冤屈。”
徐海瞧他一眼,冷冷道:“你做梦!”谷缜摇头道:“徐兄何必如此决绝,小弟与你做一笔买卖如何?”徐海心中狐疑,皱眉道:“什么买卖?”
谷缜道:“那日徐兄宝船上的货物,至多不过一百五十万两白银,如今我赔你两倍的价钱,换你为我伸冤如何?”
话一出口,众皆哗然,倭寇无不露出贪婪神气。沈秀一脸的不信,陆渐更觉疑惑,怎么也猜不透谷缜的心思,但觉无论如何,也不该与这大倭寇做交易。
徐海愣了一下,冷笑道:“银子多就了不起吗?你杀了我两千多名弟兄,银子再多,买得了人命么?”将手一扬,众倭寇躬身持刀,只待徐海手臂落下,便要放手围攻。
谷缜不急不恼,微微笑道:“徐兄这笔账算得糊涂。”徐海冷笑道:“我怎么糊涂?”谷缜道:“有道是:‘人多好办事,人少好分赃’。徐兄的弟兄已经死了,别说人死不能复生,就算能够复生,多活转一人,便多一人来分这三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若是凭空多出两千人来,徐兄算一算,须得分去多少银子?”
众倭寇乌合之众,利字当头,一听这话,嘴里不说,心中均是大大赞同,莽撞些的,居然连连点头,露出憨憨笑意。徐海瞧得吃惊,不想谷缜三言两语,搅得自己一方军心大乱,若不以理服人,必然横生变故,当下微一沉吟,拈须道:“人在江湖,不为求名,便为求利,若真有如许银两,你我的旧怨大可一笔勾销。但你凭什么拿出这许多银子?”
谷缜笑道:“凭我谷缜二字还不够吗?”说到这里,他徐徐起身,“若不然,凭这个如何?”他举起右手,中指上多了一枚毫光四射的翡翠戒指,三缕血纹贯穿戒身,十分醒目。
“财神指环!”厅中响起几声惊呼,数十道贪婪目光汇聚在那枚戒指上面。
倭寇中不乏商贾出身,许多人或多或少听说过那个江湖传闻,是故一瞧戒指,无不吃惊。
“翡翠之环,血纹三匝,财神通宝,号令天下。”徐海望着那戒指,神色微微恍惚,他身旁的陈子单和蒙面人均是死死盯着谷缜,身子略向前倾。
谷缜笑了笑,忽地抬手,用那指环敲击酒坛,发出叮叮之声,口中笑嘻嘻说道:“诸位,这玩意儿不大结实!”众人应声一惊,心知若是强抢,谷缜随手便可毁掉指环,只得勉力吞下馋涎,收敛心中贪念。
徐海一定神,扬声道:“足下若真是‘财神指环’的主人,三百万两银子确实不算什么。但你如何叫徐某相信,这枚指环就是真的?”
谷缜笑道:“敢问徐兄高见?”徐海漫不经意地道:“你把指环给我,我瞧过真伪再说。”
“好主意。”谷缜笑道,“那么再问徐兄,脸和屁股,是上面的皮厚呢,还是下面的皮厚?”徐海不耐道:“问这些闲话作什么?自然是下面的厚了。”
“那就奇了。”谷缜笑道,“照我看来,徐兄上面的皮更厚,难道是长反了?”
徐海面皮涨紫,眼中凶光迸出。陈子单忍不住喝道:“兀那小子,你污辱我家主公,也不怕碎尸万段么?”
谷缜笑道:“谁叫你家主公脸皮厚,贪图我的戒指?”陈子单道:“只是瞧瞧真伪……”
“废话少说。”谷缜脸一沉,“要么做交易,我沉冤得洗,诸位也有钱赚;要么大家放开手脚,拼个鱼死网破!”
群寇面面相对,徐海想了想,露出决然之色,沉声道:“就做交易。”谷缜拍手大笑,忽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再添一百万两,买你在东岛中的内奸。”徐海摇头道:“什么内奸,徐某不知。”
“奇了。”谷缜笑了笑,“没有内奸,你怎么能将假书信送到我的卧室里来?”徐海沉默时许,阴阴一笑:“你若给我五百万两银子,我就告诉你谁是内奸。”谷缜不假思索,拍手道:“成交!”
“爽快!”徐海大笑起身,“这么说,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桓先生,你来倒酒,我要与谷兄弟痛痛快快地喝一碗,结为盟友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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