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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瑛净过手,走出内学堂。
血腥气已经彻底被晚风吹散了,甚至还带来了一丝无名的花香。
他今日腿伤作,走得有些慢。
司礼监在寿皇殿的后面,需绕过万岁山,北出中北门,而后经尚衣监和针二局,路途很远。
邓瑛走到司礼监议室的时候,天已经黑尽。郑月嘉举着灯亲自站在石阶下等他。
邓瑛抬头看了一眼议室的门户,门是闭合的,窗格内透出的光很幽暗,里面的人声好像也是刻意压低了的。
郑月嘉提着灯走到他面前,灯火一下子照亮了二人的脸。
“司礼监有司礼监的规矩,你今日来晚。”
邓瑛侧面避开火光。
“是,我会向掌印请罪。”
郑月嘉拍了拍他的肩膀,朝身后看了一眼,“你晚的这半个时辰,足够改变老祖宗对你的看法,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但还是要劝你一句,你的性命是司礼监给的,既然给了你这条命,你就和我们是一样的。在内廷里,没有哪一个奴婢可以独自活下去,陛下是我们主子,老祖宗是庇护我们的天,你看错了一样,都得死。”
邓瑛点头,“我明白。”
人讲骨相。
郑月嘉在司礼监这么多年,眼底下过了太多的阉人,有些是从海子里挣扎出来,靠着韧劲儿和豁出尊严的勇性,最后到是混出了些样子,但都不是什么人样,一个个要不是獠牙青面,要不是官颜奴骨两幅面孔。
但眼前这个人,青袍下裹着的那一副骨相却似乎天生和这一处潮寒的地方龃龉。
即使他很顺从,也仅仅是出于修养。
“明白就好。”
郑月嘉转过身,“随我进去。”
司礼监虽然是内廷最重要的一处官署,但是其所在并不大。面阔三间,明间开门即是正厅议室。
郑月嘉推开门,室内原本就很黯淡的灯烛瞬间被穿堂风吹灭了几根。
灯影里坐着的人皆抬起头,朝邓瑛看来。
坐在正中间的何怡贤此时还在喝药,并没有看邓瑛,端着碗只说了一句“来了”擎着碗慢慢地将药喝完,就着端碗的手指了指自己身旁,“月嘉,你过来坐,哪兴陪着底下人站的。”
“是。”
郑月嘉躬身作了个揖,撩袍走到何怡贤身旁坐下,顺手接过了他的药碗,捧在手里用自己的袖子仔细地擦拭。
“行了。”
何怡贤伸手要去夺,“日日都在喝,你还要不要自己的皮了。”
郑月嘉却背过身道“欸,儿子伺候您,皮也不要。”
说着眼风在邓瑛脸上一扫而过。
何怡贤摇头笑了一声,“你啊,是从前和工部的人打交道打得多,看吧,”
他指着郑月嘉的肩膀对在坐的其他人道“他还是维护故人啊。”
邓瑛顺着何怡贤的话,迅扫了一眼议室内。
除了郑月嘉以外,秉笔太监刘定成,胡襄,周辛令也都坐。除此之外,他面前还跪着一个身穿囚服,戴着重镣的人,
虽然灯火灰暗,但邓瑛还是认出了这个人是琉璃厂的王常顺。这样一来,今晚这个局的意图就挑开了第一层纱。
他看了郑月嘉一眼,屈膝在那人身后跪下,伏身向何怡贤行叩礼。
刘定成就坐在邓瑛身旁,看他如此,冷不丁地道“这是不改口”
何易贤笑着接过这话,“不能这样说,邓少监是张先生的学生,我们的避身之所,都仰赖张先生和邓少监,这口是不用改的,在主子们面前不错规矩就行了。”
说完冲着邓瑛虚扶了一把,“你起来吧。”
邓瑛直背站起身,垂手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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