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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卢至桦回到公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车后他匆匆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朝身后的张春生下着命令,“他要抢就让他抢,那地方咱们管不了,让他们自己争去吧。”他腿长步急的大阔步往前迈,张春生跟着一路小跑,听到这话他猛地抬头,“听说沈大爷也投了不少钱,咱要是不管,那他铁定亏大了啊。”卢至桦突然停下脚步,站在门口咬牙切齿地想了想,冷冷应道,“那是他的事。”从前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哪怕大少爷不开口,他也恨不得贴上去,现在呢,他不想管也没空管,大少爷明明白白与他拉开界限,他犯不着操别人的心。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他想到此处还是心烦,摸索着掏出个铁盒子,他像是看宝贝似的看了一眼,随即将之抛给了张春生,“送你了。”他转身打开了门,“薄荷糖,里面还有几个,你把它吃了。”张春生莫名其妙接住半盒子薄荷糖,笑嘻嘻应了声,随即不感兴地揣进了口袋。卢至桦大衣一扔,木质地板登时被长靴踩得嘎吱乱响,几步走到沙跟前一屁股坐下,他立马点起了手里的雪茄。憋了半天他还是忍不住,“他投了多少?”“沈大爷前段日子卖房卖地搞得沸沸扬扬,他又没干别的事儿,保不准全押进去了,”张春生比他还茫然,“不过沈家的事儿,我一个外人哪里知道呢?”卢至桦眉头一皱,两只眼睛几近喷火,“外人?”可他转念一想,可不就是外人么?更甚者,还是仇人。张春生被他下了一跳,正愁解释解释二人关系非同一般呢,就听卢至桦自个儿消了气,“也是,还得各守着各的,别人的再上心,到头来也落不到个好。”狠狠吸了一口,他那脑子里昏沉飘渺起来,可还是装满了大少爷。想起来大少爷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生气,他恨不得咬他一口。可咬过又能怎么样呢?大少爷还不是冷言冷语,还不是看不起他卢至桦!张春生站坐不是,正畏畏缩缩抠那铁盒子,卢至桦越听越烦,冷不丁抬起头,他毫不客气下起了逐客令,“还有事儿?”“啊,没事儿,那什么天儿也挺晚,大哥,我就先回去了。”张春生巴不得走,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家里怎么着也比这冷清清的卢公馆舒坦,更何况还有个越喜怒无常的大哥。卢至桦奔波一天,这时候似乎有些累了,他靠在沙抬手挥了挥,“去吧,去吧。”不经意地拾起桌上的报纸,他瞅了几眼,嘴里的烟差点没咬住——踏马的是哪个瘪犊子玩意儿这么拍的。在余音社狠狠闹了一番之后,他带着记者和多秋趁虚而入,非要好心地送班主一个花旦,那班主刚失去了顶梁柱,明知缘由又惹不起,只能乖乖就范。那张照片就是在此过程中拍出来的,照片里多秋紧紧依偎在他身边,而他像个没事人一样正朝着镜头微笑。怎么看怎么像有奸情,卢至桦越看越不满意,生怕被人误会怀疑了去,可很快他反应过来,大少爷根本不会在意,从前是,现在也是。他这么凉悠悠地想着,客房的门突然打开,卢至桦看着多秋朝他走过来,略带惊讶,“你没走…?”多秋恰逢喜事,此刻笑盈盈走过来坐下,“卢先生,您这就要赶我走了?”卢至桦眉头一蹙,对这个救命恩人的俏皮显然不感兴,“你现在可以去唱戏,余音社住着方便。”卢至桦一向直白,多秋听着听着不免有些失落,“方便是方便,可我在这里住习惯了,一时舍不得呢。”他眼巴巴望着,实则舍不得的是人。卢至桦虽然不解风情,论样貌家世没有哪个不出彩的,尤其他还肯在危难时候帮忙,肯助他重返戏台,即使他心有所属。多秋见得多了,男人嘛,日久生情,心有所属又有多大关系呢?
第88章
“你喜欢就住着。”卢至桦抛下一句,起身径直上了楼。他疲惫的时候喜欢清净,此刻孤零零站在二楼阳台,居高临下俯瞰一圈,他才切实感受到了什么才是真正握在手心里的。他什么都有了,惟独猜不透那个人的心思,猜不透,还舍不下。到现在还担心他会不会血本无归,怕他性子太软受人欺负,又怕他承受不住气坏身子。真踏马的贱啊!他恨不得两巴掌抽醒自己,人家都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甚至大大方方地承认对他动过心,而他还要自作多情。前两年他与沈嗣文见过面,这时候才从沈清梧身上看出了他爹的影子。“‘爱’不值钱…”卢至桦将烟含在嘴里,对着空气念叨得含糊不清,“你倒是活得通透…”原来最傻的是他自己。想到此处他乐得笑出了声,只不过笑得和哭似的,他觉得奇怪,抬手往脸上一摸,还真有眼泪。卢至桦自导自演地在阳台上扮起了疯子,正兴起的时候卧房的门响了,他身体抖了一下,紧接着恢复了正常,“谁?”大晚上的卢公馆就这么两个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果不其然,紧接着门那头就传来多秋的声音,“卢先生,是我。”卢至桦收起笑容打开门,看见多秋捧着一盆热水,他登时莫名其妙,“你这是干什么?”多秋站在原地手臂酸,这时候顾不得解释许多,“您先让我放下吧。”他将热水往床边一放,“这个是煮过中药的热水,方子是我专门向老中医求来的,最适合安神了,您快坐下试试?”卢至桦被他推搡着坐下,又眼见他将自己的裤管挽起来插进热水里,他很少这样做,此刻也觉出了些舒适。多秋蹲在他面前,挽起袖子去摸水里的毛巾,卢至桦瞬间睁开眼睛,“你又作什么?”多秋头也不抬,“还能作什么,您没被人伺候着洗过脚吗?”“没有。”卢至桦哗啦一声从水里抽出脚,“多秋,你不必做到这个份上。”“卢先生,”多秋扬起脑袋捧住他的脚腕,“让我伺候您洗吧,我知道我只是个不起眼的戏子,可是我很干净,真的。”他几乎跪在了地上,卢至桦居高临下看过去,他那眉眼十分顺垂,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男儿身女儿心’放在他身上一点儿不为过,可以说阴柔得恰到好处,卢至桦原本就对他生了怜悯,解释起来倒是直白得很:“你知道我心里有人了。”“我知道,”多秋狠狠一点头,“从我见过沈先生第一眼开始,就明白了…沈先生那么好,多秋没想过替代他,只是有个私心,想留在您身边,做个仆人伺候您都行…”卢至桦歪着脑袋听他说完,突然觉得这低三下四的样子十分熟悉。他自己可不就是这个样子么!换了个位置,他才知道原来这种姿态讨不来好,反而有点让人犯恶心。面对多秋的主动上门,他鬼使神差俯下身,单手抬着多秋的下巴仔细欣赏一番,脸上的恶意就再也藏不住了,“多美丽的一张脸啊,非要这么低贱么?”烟雾铺在脸上,多秋一下子瑟缩起来,“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您肯留我,所以…所以您怎么说都可以…”他瑟瑟抖地闭上眼睛,卢至桦若有所思地松开手,干脆往后一仰躺在了床上,“除了你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人可以帮你,所以不要把别人看得太重,”他嗤笑一声,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也不要把我想得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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