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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第1页）

“有个小齿轮老化了。”辛白很快便找出问题所在，从工具箱里找出相同型号的崭新齿轮，给小机器人换上，紧跟着，他把刚才拆接下来的机械部件一一安回原位，“好了，帮它重启一下。”

夕音摘下小机器人的厨师帽，按了一下它脑袋上凸起的红色按钮。

蓝屏闪过一堆编码，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一般，闪烁着黯淡下去，在夕音再次按下按钮后，蓝屏亮了起来。

“这小家伙怎么不动弹？”郁朔叼着自己的肉排，凑过来看热闹，“没修好？重启不需要等待这么长时间吧？”

辛白：“不要用你浅薄的知识来质疑我的技术。”

他收起自己的工具箱，一层薄薄的水膜覆盖在他和夕音的手上，卷走肉眼不可见的尘埃与污渍。

夕音：“应该是在酝酿情绪吧。”

她开始拆自己的饭盒，随口道：“不是出于自己意愿加班了大半天，深陷绝望之际，善良的机械保护组织横空出世，帮它维修不说，还决定去讨伐压榨它的邪恶组织。”

辛白：“所以，我们的定位是善良的机械保护组织？”

郁朔动作夸张地朝他敬礼：“是的，作为唯一的维修师，你被称为辛白大人，是机械们的救世主，是他们在永恒的黑夜中期盼已久的光。”

辛白面无表情：“蠢狗，不要逼我用等离子炮轰你，继续说这种欠揍的话，我会把你的脑子切成薄片，分开来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

“哈哈，那倒是很有趣的场景，可惜，在你组装出它之前，我有大把的时间折断你的手。”郁朔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畏惧之感，甚至跃跃欲试地活动着手腕，手指关节在按压下发出“噼啪”的声响。

他们互不相让，好像下一秒就要挽起袖子跳到餐桌上开始打架。

就在这时，沉寂已久的小机器人突然抬起机械臂，组成一个“v”字，欢呼起来。

它的速度依旧很快，但只是绕着他们的桌子打转，就像是呼啸的小旋风，几乎能把人绕晕。

郁朔凭借优秀的动态视力，在一片残影中准确地揪出小机器人，敲敲它的脑门：“怎么修完之后还变快了？”

“不，这是不同的。”小机器人一本正经地反驳，说出来的话有了停顿，“这是出于我自身意愿的、自由的奔跑，它和受故障程序胁迫的加速并不相同，在此时此刻，我的心是自由的，风呼啸着穿过我的机体，齿轮咬合时发出的咔擦声响，就像是心跳的声音。”

郁朔仔细咂摸，感觉有点深奥：“你还挺哲学。”

“这些体会是哲学的吗？”小机器人戴上自己的厨师帽，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的，“谢谢，你是个好人，从来都没有人这样夸奖过我，很少有人会和我说话，在一天中，我说得最多的，就是‘你好’、‘这是你的餐点，请慢用’，甚至有很多人都没有耐心等待后一句话说完。”

“我曾经试图向自己的人类同事阐述自己的烦恼，但他们说这是不必要的想法。人们需要机械理解自己的意图，因为机械需要满足他们的需求，但从来没有人觉得机械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即便有，对大部分人来说，这也只是故障所造成的杂音罢了。”

这是一段很有意思的剖白。

和人类很相似。

大部分人都不习惯向关系密切的某人吐露烦恼，但遇到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时，倾诉烦恼的可能性反而会变大。

夕音放下手中的餐具，蹲下来，平视着这个奇怪的小机器人。

“你愿意去英特域吗？”

她问。

英特域，英特一族的聚集之处。

在最开始，英特一词，形容的是存在于网路中的“电子幽灵”，他们没有特定的形体，游窜于网路中。

现在的英特一族，除去原有的“英特”外，还增添了一部分外来成员。

诞生于某次机械事故中、拥有了自我意识的仿生机械，逃离试图将他们销毁的联盟，流亡至帝国的边界。

夕音带走了他们，与英特们商议后，这部分拥有自我意识的机械生命，被归入英特域。

联盟官方发出文书质问此事，却被夕音挡了回去。

——“帝国的幻想种很多，有的终其一生都不能变成人类的姿态，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帝国的公民，拥有和其他幻想种一般无二的权利。对帝国来说，拥有自己的思想、会追逐并努力实现自身的愿望，才是至关重要的品质。他们拥有这样的美德，为什么不能被视作帝国的子民呢？”

自此，因意外诞生的机械生命，成为了帝国的一员。

“英特域？”

小机器人并非没有听说过那个地方，要知道，餐桌和酒吧的柜台一样，是各种信息汇聚的场所。

那些碎片般的信息告诉它，英特域是属于机械的星域——被称为“英特”的无机生命在那里构建机械堡垒，是帝国最忠实的守卫者。

那里的机械依旧效忠于某人，但这是出于他们自身意愿的效忠，而非被程序所驱使。

发出梦呓般的疑问后，小机器人结结巴巴道：“我、我和他们是一样的吗？”

“你觉得呢？”夕音很耐心地反问它。

“我觉得不太一样。”小机器人鼓起勇气回答，语气却有些沮丧，“我只是在枯燥且重复的工作中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抱怨——噢，他们在反抗，在宇宙中逃窜，而我只是在抱怨。”

夕音忍不住笑了起来：“但这并非没有意义啊，我觉得你的咏叹调很有趣，之后说不定会成为第一位机械诗人。”

她认真道：“言语也是反馈情感的途径之一，你所认为的‘抱怨’并不是无意义的杂音，它在向外界传递着某种讯息：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你感到有些沮丧。忽视和逃避这种声音是下下策，最好的办法，就是正视声音的源头，想办法解决罪魁祸首。”

“你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机械生命，在此时此刻，并不是一个格外重要的命题，而是你在未来需要依靠自己来寻找的答案。”

夕音说：“现在，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你愿意去英特域吗？”

这一次，小机器人沉默的时间更久，让人有些怀疑，它是不是再度陷入了宕机状态。

但夕音还是等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