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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第1页）

十七寒了声色，“那也是她的事，轮不到旁人置喙。”

6清婉扔下糕点，“所以说她有今日光景全是她咎由自取，她和定王做的事光彩么，做下便做下了，让别人知晓了就不让别人说么。何况她怕别人说么，还不是昂起头颅，做她高高在上的公主，她不知羞耻，关别人甚么事…”

“她做错事已受到惩罚。”十七打断她，倏然起身向外走，“我兄长是朝廷命官，外头不知多少人等着攥他把柄，嫂嫂是兄长内助，自当时时谨言慎行，莫要给人机会寻到不是。”

“我何尝不知这些！”6清婉盯着她背影，“魏十七，你只是她的侍女，她要走了去和亲了，你却还是要回这个家的。”

十七脚步不停，很快消失在门边。

红梅从外面回，向主子禀说：“福婶肖燕说不敢打扰小姐，往后自己在那边用饭，郎君已经忙完，这会往这边来了。”察觉气氛不对，问道：“小姐怎么了？郎君妹妹呢？”

6清婉重重移开茶盏，“莫名与我置气，跑开了。”

红梅砸了咂舌，对十七更有不满，“她怎能如此无礼…”正说着听门外魏储依道：“说谁无礼？”

红梅立即向郎君揭露十七罪行，“是小娘子气到了小姐。”

魏储依立在门边没有进来，闻言眉头微挑，淡淡看向6清婉。

6清婉抚了抚小腹，长叹口气，“也不怪她，是我嘴快非要提起西成公主，哪里知道这便惹恼了她。”

红梅替自家主子说话，“小娘子脾气忒大了些，小姐还怀着身孕，医者说前三个月要格外注意，万万不可动气，这才一两个月大，还未长结实，怎能由着小娘子胡来…”

6清婉摆摆手，面上露出疲惫，不欲多说的模样。

魏储依面色更加不悦，正要说甚么，这时外面传来“啪”地一声脆响，几人同时看去，就见十七愣愣站在庭院，她脚下是一方锦盒，一只玉器只余半个头，另一半摔得粉碎。

魏储依面色大变，一瘸一拐冲了过去，连连唤她，“十七。”

十七仿似被定在那里，一双目空洞茫然，眼看他就要到她身旁，她忽然动了下，如见到怪物一般，面露惊恐，一步一步往后退，下一瞬转身便跑，然而脚步不稳，一路踉跄，转过前院墙角被青石绊倒，总算停了下来。

魏储依拼命追赶，似乎已经察觉不到脚踝疼痛，甚至比未受伤时跑得还快。终于追上她，他喘息着慢慢靠近，每行一步心跟着刺痛一下，良久找回自己声音，“十七，十七…你听我说…”

十七蜷缩在墙角，头埋在手臂里，浑身瑟瑟抖，听见他声音，立即出声，“别过来！”

魏储依止住脚步看她，嘴唇无助哆嗦，“十七…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6娘子腹中孩儿也非我…”

“兄长！”十七不想听他说话，埋头吸了吸气，“那柄玉如意是西成公主赠兄长大婚贺礼，方才我不当心摔坏，自会向公主请罪，待我下次回来，再向兄嫂赔罪。”她一口气说完，站起身，看也不看他，晃晃荡荡往外走，“我先走了，兄长保重。”起先脚步缓慢，后来越来越快，在他唤她时顿了下，继而飞奔而去，也未走大门，直接从右侧矮墙翻跃而过，解开马缰飞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魏储依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不顾赶来的红梅搀扶，一味爬向大门。两侧巷弄空空荡荡，他一颗七零八落的心也彻底空去。

今秋比往年冷，一夜大风雨黄叶落尽，仿佛冬日已来。

官道上，一人一马飞驰而行，大约跑了许多时候，马匹不堪疲累，“噗通”一声瘫在地上。马背上的人便被狠狠甩出，滚落到路边枯败的杂草丛里。

幸而草垫厚实，人并未如何，只是手臂被刺枝滑划破几道口子。可怜一匹骏马一直喘息不定，说甚么也不肯再爬起来。

十七由它歇息，径自躺在地上。秋雨冷得入骨，她却甚么也感受不到，抬臂遮了眼睛，任冷雨不断拍打身上。

一两月前自己在做甚么？记忆忽而变得遥远，只记得她似乎得到了爱情，然而才品尝到一丝甜蜜就遭到了惩罚。长在幽暗处的稗就该是不能见到光明的，见不到光也就不会期待能在哪一日绽放花朵。

十七一夜便归。西城见她模样忧喜参半，但见她一双眼中空空荡荡，好似被抽走了魂魄，揣测应是生了甚么，有的事不便多问，便也未去主动开解，且先由她自行排解苦闷。

一行人马一路时快时慢，终于在出后的第三个月抵达西陵城。

西陵城地属西南，此时正值深秋，百木唯有白果矮枫被秋色染红，余者尚郁郁葱葱，看不出已然历过秋日风雨。

祁国传来消息，皇长子生母因疾殁了，按礼制皇长子当服丧一载，与西城婚事只得推至明年。而和亲队伍已经到达西陵，没有回返的道理，晋帝便命一行人先驻西陵，明年再继续婚仪。

西城似乎暂松口气，第一次到自己曾经的“封地”，歇息几日，让十七悄悄带来定王府总掌柜。西城询问这两年田地收成和店铺利润，提及与上合商货往来，先礼后兵，上上下下敲打了一番。总掌柜不敢怠慢，一一说明清楚，末了恭敬礼道：“承蒙公主大恩，如今家中小子与众管家子侄都各得其所，小人也当奉还公主所赠信物。”

总管家哆哆嗦嗦拿出一页信函，十七认出是她当时替西城转交之物。总管家退下后，西城展开书信，呆坐良久，似乎笑了下，“舒儿可知这上面写了甚么？”

十七原先不知，此时隐约猜到一二。

西城叹了叹，“我以自己与阿兄隐秘与他等做交换，也做要挟。他很聪明，知道甚么事当做，甚么事不当做，只是往后当是不需要了。”说完将信笺投入火盆，纸页撩起的火光很快消散，她出神片刻，看向十七，“万事一旦牵涉伦常，便是走向见不到光明的路，走进之前不觉如何，当真陷入其中才知甚么是锥心刺骨之痛，觉之时已然晚矣，又难以快刀斩断，终归害人害己…”

十七低眸沉默，良久点下头，“多谢公主提点。”

西城唇畔现出一抹苦笑，“我无立场对你说教，舒儿是个好姑娘，我希望你走的路永远是光明正道，任何苦楚都不该是你要承受的…”一时止住话头，转而笑了笑，“瞧我又说得远了，既然还能再有一载自由，可要好生珍惜着，舒儿若不急回去，不如陪我多待一段时日罢。”

西陵城逐渐有了冬日模样，一场碎雪飘飘扬扬，集满一夜，地上终于铺层白毯，一串串红色浆果披盖白棉，红白相映煞是好看。西城顿起游兴，早食后叫十七相陪，一行人到城郊赏雪。

西陵冬日比北方暖，十七只多加件氅衣，仍扮作顾昀，一人一马随护西城左右。两国和亲不是小事，晋帝以保护公主为由另派两掌礼女官相随，两女官一路寸步不离西城左右，表面做提点礼仪之用，实则亦有监管之权。今日出行两女官也在其中，西城才下车走一会，就有人上前劝诫公主当心寒气，一力搀之回到马车。西城暗自叹息，怕十七也难尽兴，于是以买物什为由，让其自行走走散散。

十七不想浪费西城一番苦心，于是弃掉马匹，独自在市肆闲散。

冬日行人少，路上冷冷清清。她兜兜转转来到一家食肆，食肆门口摆放一只深壁双耳锅，里头翻滚白浪，隐约可见白中透黄的汤饼。

远在西陵也能遇到满是回忆的食物，不知西陵的汤饼比之都城如何。十七脚步一顿，在店家招呼中往里走，捡一处角落坐了，要碗热汤饼。

时已近昏，肆中只有零散食客，只需稍候片刻，新鲜的汤饼便已出锅。十七不知不觉被角落里两男子的话语吸引，一时间竟然忘记咀嚼。

天上铺了阴云，室内更显昏暗，那两人面容暗影中时隐时现，伙计端了烛火从一旁经过，便也看清了二人样貌。

是两个彪形大汉，一个有络腮胡，一个脸上有道刀疤。然而吸引人的不是二人形貌，而是二人所说之话。

隐隐约约可辨“都城”云云。

十七屏气凝神，渐听得更清楚。

二人似乎专门做杀人放火的勾当，大概在某一畛域有些名声，就连远在都城都有人找上门，厚金相酬雇其杀人越货。

两人很警觉，频频看向四周，见无人关注，压低声音谋划。刀疤男子说：“依那殿中侍御史之意，那魏姓小贼似乎是个雌的，听说一直跟随西城公主，这回应也一道来了西陵。这几日内子混进西城灶厨，却并未打听到有甚么魏姓娘子，想必那小贼并未来此，看来我等只能跑一趟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