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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问天一扯令狐冲的袖子,令狐冲会意,道:“在下也去瞧瞧。”丹青生道:“那有甚么好看?我跟你不如在这里喝酒。”
令狐冲道:“咱们一面喝酒,一面看棋。”着跟了黑白子和向问天而去。丹青生无奈,只得挟着那只大酒桶跟入棋室。
只见好大一间房中,除了一张石几、两只软椅之外,空荡荡的一无所有,石几上刻着纵横十九道棋路,对放着一盒黑子、一盒白子。这棋室中除了几椅棋子之外不设一物,当是免得对局者分心。
向问天走到石几前,在棋盘的“平、上、去、入”四角摆了势子,跟着在“平部”六三路放了一枚白子,然后在九三路放一枚黑子,在六五路放一枚白子,在九五路放一枚黑子,如此不住置子,渐放渐慢。
黑白双方一起始便缠斗极烈,中间更无一子余裕,黑白子只瞧得额头汗水涔涔而下。
令狐冲暗暗纳罕,眼见他适才以“玄天指”化水成冰,那是何等高强的内功修为,当时他浑不在意;弈棋只是道,他却瞧得满头大汗;可见关心则乱,此人爱棋成痴,向问天是拣正了他这弱进袭。黑白子见向问天置了第六十六着后,隔了良久不放下一步棋子,耐不住问道:“下一步怎样?”向问天微笑道:“这是关键所在,以二庄主高见,该当如何?”
黑白子苦思良久,沉吟道:“这一子吗?断又不妥,连也不对,冲是冲不出,做活却又活不成。这……
这……这……”他手中拈着一枚白子,在石几上轻轻敲击,直过了一顿饭时分,这一子始终无法放入棋局。
这时丹青生和令狐冲已各饮了十七八杯葡萄美酒。丹青生见黑白子的脸色越来越青,道:“童老兄,这是《呕血谱》,难道你真要我二哥想得呕血不成?下一步怎么下,爽爽快快出来吧。”
向问天道:“好!这第六十七子,下在这里。”于是在“上部”七四路下了一子。
黑白子拍的一声,在大腿上重重一拍,叫道:“好,这一子下在此处,确是妙着。”
向问天微笑道:“刘仲甫此着,自然精彩,但那也只是人间国手的妙棋,和骊山仙姥
的仙着相比,却又大大不如了。”
黑白子忙问:“骊山仙姥的仙着,却又如何?”向问天道:“二庄主不妨想想看。”黑白子思索良久,总觉败局已成,难以反手,摇头道:“即是仙着,我辈凡夫俗子怎想得出来?童兄不必卖关子了。”
向问天微笑道:“这一着神机妙算,当真只有神仙才想得出来。”黑白子是善弈之人,也就精于揣度对方心意,眼见向问天不将这一局棋爽爽快快的出,好救人心痒难搔,料想他定是有所企求,便道:“童
兄,你将这一局棋与我听,我也不会白听了你的。”
“好家伙,这向问天不去做销售真是屈才了!”令狐冲心道。
此时,向问天抬起头来,哈哈一笑,道:“在下和风兄弟,对四位庄主绝无所求。二庄主此言,可将我二人瞧得了。”黑白子深深一揖,道:“在下失言,这里谢过。”向问天和令狐冲还礼。
向问天道:“我二人来到梅庄,乃是要和四位庄主打一个赌。”黑白子和丹青生齐声问道:“打一个赌?打甚么赌?”向问天道:“我赌梅庄之中,无人能在剑法上胜得过这位风兄弟。”黑白子和丹青生一齐转看令狐冲。黑白子神色漠然,不置可否。
丹青生却哈哈大笑起来,道:“打甚么赌?”向问天道:“倘若我们输了,这一幅图送给四庄主。”着解下负在背上的包袱,打了开来,里面是两个卷轴。他打开一个卷轴,乃是一幅极为陈旧的图画,右上角题着“北宋范中立溪山行旅图”十字,一座高山冲天而起,墨韵凝厚,气势雄峻之极。这幅山水实是精绝之作,但见那山森然高耸,虽是纸上的图画,也令人不由自主的兴高山仰止之感。
丹青生大叫一声:“啊哟!”目光牢牢钉住了那幅图画,再也移不开来,隔了良久,才道:“这是北宋范宽的真迹,你……却从何处得来?”
向问天微微一笑,不回答他的问题,却道:“二位庄主,请看这一幅书法如何?”将另一个卷轴打了开来,却是一幅笔走龙蛇的狂草。丹青生奇道:“咦,咦,咦!”连三个“咦”字,突然张口大叫:“三哥,三哥!你的性命宝贝来了!”
这一下呼叫声音响极,墙壁门窗都为之震动,椽子上灰尘簌簌而落,只听得远处有人道:“甚么事大惊怪?”丹青生叫道:“你再不来看,人家收了起来,可叫你后悔一世。”外面那人道:“你又觅到甚么冒牌货的书法了,是不是?”
门帷掀起,走进一个人来,矮矮胖胖,头秃得油光滑亮,一根头也无,右手提着一枝大笔,衣衫上都是墨迹。他走近一看,突然双目直瞪,呼呼喘气,颤声道:“这……这是真迹!真是唐朝张旭的《率意帖》,假……假不了!”
帖上的草书大开大阖,便如一位武林高手展开轻功,窜高伏低,虽然行动迅捷,却不失高的风致。令狐冲在十个字中还识不到一个,但见帖尾写满了题跋,盖了不少图章,料想此帖的是非同可。
丹青生道:“这位是我三哥秃笔翁,他取此外号,是因他擅长书法,写秃了千百枝笔,却不是因他头光秃秃地。这一节千万不可弄错。”
大伙儿大笑,秃笔翁却瞪了他一眼。
向问天表示,这次打赌主要是为了印证剑法,若是赢了别无所求,因为已经印证了剑法,若是输了,这些礼物都双手奉送。至于送大庄主的,就是失传已久的琴谱《广陵散》。
由于他们的大庄主住在后边的院子,他们也没有去邀请,毕竟认为这向问天分明是来送宝的,料想他们之中任何一个庄主都能收拾掉令狐冲。
黑白子将丹青生和秃笔翁拉到一边,商量了一阵,为了查看令狐冲的虚实,让“一字电剑”丁坚打头阵。
令狐冲拔剑,微笑道:“丁兄请!”
丁坚道:“当心了!”长剑横挥,嗤的一声轻响,众人眼前便是一道长长的电光疾闪而过,他在梅庄归隐十余年,当年的功夫竟丝毫没有搁下。
这“一字电剑”每招之出,皆如闪电横空,令人一见之下,惊心动魄,先自生了怯意。当年丁坚乃是败在一个盲眼独行大盗手下,只因对手眼盲,听声辨形,这一字电剑的慑人声势便无所施其技。
此刻他将剑法施展出来,霎时之间,满室都是电光,耀人眼目。但这一字电剑只出得一招,令狐冲便瞧出了其中三个老大破绽。丁坚并不急于进攻,只是长剑连划,似是对来客尽了礼敬之道,真正用意却是要令狐冲神驰目眩之余,难以抵挡他的后着。
他使到第五招时,令狐冲已看出了他剑法中的十八个破绽。当下道:“得罪!”长剑斜斜指出。其时丁坚一剑正自左而右急掠而过,令狐冲的剑锋距他手腕尚有二尺六七寸左右,但丁坚这一掠之势,正好将自己手腕送到他剑锋上去。
这一掠劲道太急,其势已无法收转,旁观五人不约而同的叫道:“心!”
黑白子手中正扣着黑白两枚棋子,待要掷出击打令狐冲的长剑,以免丁坚手腕切断,但想:“我若出手相助,那是以二敌一,梅庄摆明是输了,以后也不用比啦。”只一迟疑,丁坚的手腕已向剑锋上直撞过去。
丹青生大叫一声:“啊哟!”
便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刻间,令狐冲手腕轻轻一转,剑锋侧了过来,拍的一声响,丁坚的手腕击在剑锋平面之上,竟然丝毫无损。
丁坚一呆,才知对方手下留情,便在这顷刻之间,自己已捡回了一只手掌,此腕一断,终身武功便即废了,他全身都是冷汗,躬身道:“多谢风大侠剑下留情。”
令狐冲躬身还礼,道:“不敢!承让了。”
黑白子、秃笔翁、丹青生见令狐冲长剑这么一转,免得丁坚血溅当场,心下都是大生好感。
丹青生斟满了一杯酒,道:“风兄弟,你剑法精奇,我敬你一杯。”
令狐冲道:“不敢当。”
接过来喝了。丹青生陪了一杯,又在令狐冲杯中斟满,道:“风兄弟,你宅心仁厚,保全了丁坚的手掌,我再敬你一杯。”
令狐冲道:“那是碰巧,何足为奇?”双手捧杯喝了。
丹青生又陪了一杯,再斟了一杯,道:“这第三杯,咱俩谁都别先喝,我跟你玩玩,谁输了,谁喝这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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