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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出个公差（第1页）

薛蟠离京的事没溅水花，只后来顺天府又上门一趟，没见着人也就搁置了。

宁国府那边秦氏越病重，瞧着没几天的功夫了，荣国府这边呢，也有烦心事，林如海送信过来，说是病重，想让林黛玉回去走一趟，信里写得不详，贾母年纪大了，看不得生死，这会郁郁不乐，整个府里便沉寂下来。

林黛玉由贾琏护送着回了扬州，贾宝玉因这事很是失落了一段时间，待听得林妹妹还会回来才好些。

林如海病重这事，贾政来了之后，不是没注意，这可是贾府维系文官一系的重要人物啊。他还专门写信让林如海注意身体，送去了擅药膳的下人，道要是不行不如辞官回来修养，这会更是让贾琏把给秦可卿看病的大夫捎上，那是有点真本事的，种种做尽，如今也只能听天命了。

转入四月多，雨水逐渐多起来，工部开始加紧派人去各地巡查防汛，贾政领了去保定的活计。本以为两三日的功夫就可以，不成想那河堤有些年头了，如今雨水一多有些淤积，得赶在下一波大水前重新修整一番，于是耽搁了将近一个多月。

工地的生活不仅称不上好，还堪称艰苦卓绝，作为后爸，这种难得的教育机会，贾政当然不会放过，眼瞧着河堤修得差不多了，就去信让侯宁去把两兄弟捎来，信中将两岸田园风光描绘的如诗如画，仿佛诗人笔下桃源境。

俩兄弟没有半点防骗意识，赶着丫鬟婆子收拾行李，兴颠颠的出了门。第一次离京，连路边的歪脖子枣树都能津津有味看个半天，鹧鸪飞过都可以惊起一片赞叹声。

虽然兴致高昂，但路途实在算不得舒适，离京越远，道路越崎岖狭小，两侧景色也越荒芜起来，草木茂盛的直接攀上官道，远山荒冢，倍感萧条，随着时间推进，兴奋劲过了，路途就无聊起来。

不像后世乡村鳞次栉比的小别墅，干净整洁的村容村貌，这时代的乡村灰扑扑的，茅舍破旧，屋檐低矮，马车走快了溅起一股股尘土，兜得人满头满脸。

现在正值农时，一路走来，采桑插田，连小儿都不得闲，不是忙着送水送饭，就是放牛摘野菜。见多了城里衣着光鲜亮丽、如珠如宝呵护的各家小孩，这会陡然看到衣不蔽体，打着各式补丁，露着光脚丫，瘦得小肚子都突起来的同龄人，兄弟俩都沉默下来。

民生多艰，就这么直白的呈现在眼前。

“侯大哥，他们都是饿的吗”贾环不忍心道，想想刚刚他还嫌弃带来的干粮不好吃，很是了一通火，这会有些羞愧。

侯宁骑着马靠近窗户，安慰道，“两位爷，这里算好的了，往北再走一点，有些小孩天天连饭都不吃饱，四五岁了，连站得力气都没有。府里马厩的老丁知道吗他就是以前焦大从北边捡回来的，当时他爹连夜把他扔到焦大马边，要不是马通人性，踢一脚他就没了。”

“老丁我知道，瘦瘦小小的，我的马还是他照料的。”贾宝玉没想到府里仆人的后面还有这种故事，怪不得以前看到老丁连喂马的豆饼都偷吃，这会恍然大悟，“回去我要多给他些吃的。”

“那我替老丁谢谢少爷了。”侯宁笑道。

“我我也给。”

“也谢谢环少爷。”

马车继续骨碌碌往前走着，两人因为兴奋，早上起得早，没想着路途这样远，当太阳划到西边时，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还是在路上，太阳已经逼近西边山顶，车已经脱离官道，颠颠的往山间驶去。

贾环年纪小些，马车腾起时有些抓不稳，贾宝玉便把他拉过来，一手攥着他，一手扶住车窗，短短一段山路，累得两手酸。于是等贾政接到俩兄弟时，看到的就是两颗蔫了的小白菜，两手还抖着，“怎么了累着了吗”

兄弟俩看到十来天未见的父亲，也被惊个不轻，一瞬间连疲惫都抛到脑后。

不是，这个黑瘦黑瘦、穿着棉布短打的人是谁

两人惊得连见礼都忘了，直愣愣的看着，贾环更是，被抱下来时眼都忘了眨，搂着贾政脖子整个人木。

看孩子们不吭声，贾政眼神看向侯宁，见他表示路上没生什么意外就不管了，小孩子心情都是一阵一阵的，谁知道又是因为什么。

“这衣服得换了，金玉那些也摘了给侯宁收着。”瞧着两兄弟富贵闲人打扮，贾政叮嘱道。

这时正好傍晚，贾政这次跟着的主事郎中是个经验丰富的，每天都预估着工程进度，不会一味求快，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就鸣锣让人歇了。

干了一天徭役的民夫们早已累的够呛，锣声一响，也顾不上干不干净的，把扁担刨子这些随手一扔，就地坐下喘口气，反正再脏也脏不过身上。换好衣服的兄弟俩好奇的远远看着，跟在贾政身后去和主事打招呼。

“那个是什么”贾环指着路过的木架子低声问身边的贾宝玉。

贾宝玉眯着眼看了半响，有些不确定道，“应是绞车，一头人拉着，另一头把石头之类的送上去，我在百工图上看过。”

“那个呢”贾环又指着远处手推车样式，中间延伸出长条木棍，上面绑了锤子状石块的东西问道，那玩意看起来就重得很，估计四五个人才能推动。

“应是大夯锤，唐代大禹治水图里有个差不多的。”贾宝玉犹疑道。

工地上各式工具实在太多了，基本都是贾环没见过的，趁着大人们交谈的功夫，他又接连问了好几个，贾宝玉对杂学还是下了些功夫的，这些工具基本答得七七八八，有些拿不定主意的，也能半猜半蒙说个大概。

“宝玉说得很不错，”和主事聊完的贾政回头夸奖道，孩子还是聪明的，起码记性就很不错。

贾环与贾宝玉相处久了，也没开始抵触了，不过还是不服气的嘟囔道，“我以后也会懂的，等我长大些，多读点书就会知道更多。”

“好，我们环儿有志气，只要肯下功夫，绝对读得好。”贾政也把贾环狠狠夸了一遍，孩子有上进心是好事，可不能打压了。

饭菜还没做好，贾政他们要盘点今日所用的材料，检查工程质量，要是不行明日还得返工，于是就让俩兄弟在这周围走走，松快松快手脚。

附近因为工程的缘故，蛇虫都清理过一轮，没过膝盖的野草也铲去露出地皮，不然春季草木茂盛，虫蚁活跃，可不敢放这细皮嫩肉的俩兄弟到处走。周围都是一样的景色，距离最近的人家都有好几里远，兄弟俩看了一轮，还是把目光转回民夫们身上。

民夫都是附近乡镇征来服役的农民，修河相比开山算是个轻省伙计，但也累得够呛，兄弟俩看过去，就见个个蓬头垢面，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虽有好几百人，但说话声还不如这边几个主事嗓门大，除了几个年轻些的还会好奇的看过来，大多要么闭着眼休息、要么坐着呆。

咚咚

铜锣响了两声，几个婆子抬着冒着热气的大木桶走过来，一字排开，民夫们这才仿佛活过来般，开始出动静。

“宝玉、环儿，”贾政把孩子们叫回来。

主事们的待遇明显要好些，起码有张茶几当餐桌，凳子是砍伐的附近木头做出来的，将将满足基本功能，什么雕花材质通通没有，搁荣国府，这劈了当柴烧都得被吐槽不够干。

餐食很简陋，野菜粟豆，仅有的几个肉菜，一个是河里捞的几条鱼，一个是山里打得野鸡，还有些酱肉，村里婆子的手艺，能焖熟就很不错了，再多的不能强求。

中午觉着冷干粮已经很难吃的兄弟俩，万万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此时捧着热气腾腾的饭碗都有些食不下咽，含一口粟豆，嚼半天都嫌刮嗓子，肉没有香料佐着，腥臊味熏得胃口全无，酱也不够浓郁，像掺了水酵失败般，忽听得旁边传来呼噜呼噜声，转头一看，就见自家爹端起碗稀里哗啦喝了大半，不禁怀疑自己碗里的和对方碗里的是一个味道吗

“怎么了”贾政坏心眼的问道，绝口不提自己也是适应了好几天，才学会这种不尝味道直接吞咽的吃法，反而装出一副不过如此的样子。

“爹，你不觉得难吃吗”贾环小小声问道，深深怀疑自家爹出来几天，味觉坏了，连贾宝玉都默默点头附和。

贾政看看不远处的民夫，“有得吃就不错了，你看大家干了一天活吃得都是什么食能果腹已是大幸”

民夫们是大锅煮的野菜麦粟，稠倒是一样稠，就是瞧着比这边要粗糙些，上面还漂着粟壳和没洗干净的菜叶，光是看着，兄弟俩就觉着不大饿了。

贾政也不是真想让俩兄弟吃这些，习惯了精细粮食和美味佳肴，他还怕吃多了俩兄弟闹肚子。这可是荒郊野岭，还是古代的荒郊野岭，连个大夫都没有，见目的达到，就接过两人的碗，把粥倒一起，一顿生吞硬咽把剩下的粮食解决了。那边侯宁及时递上早已烤好的馒头卷饼并些腌菜肉干，连中午还在抱怨的贾环，这会都珍惜的把分给自己的馒头吃得一干二净，再无半句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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