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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颂银进内务府已近三年，也经历了两个冬，从炭到油蜡，什么物件注意些什么，她心里都有数。她阿玛反复叮嘱，她就嫌他啰嗦，随手找了本簿子翻了翻，&1dquo;我今儿闲着，上门禁查档去了。”

  述明嗳了声，&1dquo;要下雨了。”

  她只当没听见，掏掏耳朵出了内务府大门。

  其实查门禁记档是次要的，她心里惦记那葫芦活计，一套十二个，她平时针线做得少，得问人要了花样子才能绣出来。去永和宫找惠妃，因为自己的妹子在那里，走得太勤了又不好。gan脆去如意馆吧，那儿要什么工小样都能找到。

  她抬头看天，天是铅灰色的，压得很低，恍惚就在鼻梁上，要是走得快些，应该用不着打伞。半道上遇见了敬事房的蔡和，掖着两手和她打招呼：&1dquo;小总管您上哪儿去呀？眼看大雨拍子要来了，您不怕走在雨里？”

  颂银心里记挂让玉的qíng况，便停下步子说：&1dquo;正要上你那儿，这个月的绿头档和门禁档一块儿查。”

  蔡和应了个嗻，回身吩咐底下太监，&1dquo;赶紧回去把档柜开开，请本儿让总管过目。”

  敬事房在乾清门内，南书房的隔壁，以往进门总能听见在议政，今天却静得很。她转头问蔡和，&1dquo;万岁爷这会儿在哪里？”

  蔡和说：&1dquo;先前听见养心殿的人上日jīng门宣太医，想是圣躬违和了。”

  颂银有些纳闷，这事怎么不通知内务府呢，这么悄没声办了，能担待吗？

  既然不说，定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她也没过问，坐在桌旁翻记档。彤史那里的红档拼上敬事房的绿档，这个月几位嫔妃侍过寝，几位主儿在信期，一目了然。她特别留神让玉的，自头次翻牌后又有过一回，接下来就一直没得圣眷，蔡和在边上察言观色着，小心翼翼说：&1dquo;您瞧见了吗，彤史那儿的记档&he11ip;&he11ip;佟主儿一月来两回月信，是不是有什么病症呀？”

  颂银也看见了，她进宫刚满一个月，两回月信半个月就过去了。剩下半个月翻了两回牌子，其实也算勤的了，可她应该是有自己的想头，不愿意侍寝。她在家的时候身qiang体健，从来没听说她有这毛病，进了宫却作了，可见和郭贵人似的，运气不佳。然而这话怎么说呢，不能告诉外人，只道：&1dquo;她有时候是不大顺遂，看过几个大夫，时好时坏的。不过期间没什么不慡利，也就没在意。”

  蔡和哦了声，&1dquo;那得好好调理，小总管别不当回事，毕竟关乎一辈子。宫里哪位主儿不想得万岁爷垂青？身上不方便，皇上想亲近也亲近不得不是？”

  她点点头，&1dquo;赶明儿回了皇后，传个太医给瞧瞧。”

  蔡和应承着，左右看了看，压着嗓子说：&1dquo;皇后虽不济事了，这点子主还是能做的。早早瞧好了，皇嗣要紧。奴才是您底下人，没有不向着您的道理。每回进牌子都把佟主儿放在显眼的位置上，盼着小主升，您家得道了，咱们也图个jī犬升天。”

  颂银笑了笑，&1dquo;那就多谢你照应了，我和大总管心里都有数，不会亏待了你的。”

  蔡和拱肩塌腰一笑，又说：&1dquo;还有件事儿，我原想去趟内务府面禀佟大人的，既然您在，那我就回您吧！今早上永寿宫两位贵人手底下太监为一枝秋海棠打架，互揭短儿，一个骂狗不日的，一个骂你出息，你爬主子炕沿儿。宫里管事的听了怕有内qíng，即刻回上来了，两个人现都已押进慎刑司，听后落。”

  颂银到底是个姑娘，紫禁城这口染缸深不见底，只有你没见识过的，没有生不了的。她进宫这么久，也处置过几起宫人缠斗的案子，大内规矩严，轻则痛打一顿撵出去，重则脑袋落地，基本都是jī鸣狗盗的事qíng，犯不着惊动上头。

  &1dquo;械斗之下没好话，教训完了开出去就是了。”她无关痛痒地说，&1dquo;就别回禀大总管了。”

  蔡和很犹豫，对她觑了又觑，&1dquo;说句卖老的话，小总管年轻，或许没听说过，宫里也有些见不光的破事儿。那句&1squo;爬主子炕沿儿’，就是天大的罪责，不光说的人，被说的那个更得狠查。高宗爷的后宫出过这纰漏，太监伺候主子，伺候到炕上去了，弄得出了事儿，没辙了只得请太医，一时沸沸扬扬的，丢尽了主子爷的脸面。宫妃和太监厮混，是宫里的大忌，我乍听这话吓得三魂七魄不归位，真要属实，不知要牵连多少人。”

  颂银没想明白，&1dquo;太监不是都净了身吗，怎么&he11ip;&he11ip;”

  蔡和尴尬一笑，&1dquo;人是世上顶聪明的东西，这头缺损了，那头可以找补，角先生、缅铃&he11ip;&he11ip;咳咳，总有法子的。”他拍了自己一嘴巴，&1dquo;我口没遮拦污了小总管的耳朵，您别见怪。横竖就是这么个意思，您瞧怎么办才好。要是一查到底，我怕真有点儿什么，必要惹得圣躬震怒。还是您拿个主意，指派信得过的人拷问，先弄明白尾再说。”

  颂银觉得这事应该很严重，嫔妃要真和太监有染，不知道要造成多大的混乱。如意馆的花样暂且搁着吧，得回内务府讨主意。她毕竟是个女孩儿，这事不打算过问，回明白了，jiao给阿玛去办。

  她匆匆出了乾清门，天上下起雨来，阵仗还挺大。她跑到隆宗门上，那里有个屋檐可以避雨，略犹豫了下想往外冲，才现雨势越来越大，跑出去大概会淋成落汤jī。

  她垂头丧气，好在来往的太监多，打算等一等，自然会有人经过的。背靠着门框往东看，乾清宫前只有几个御前侍卫戍守着，容实今天去了畅net园，并不在宫里。她望着那天街，被雨淋后青砖泛出油亮的光，一漾一漾的，宫阙倒映着，恍在水面上。

  他不在，她也没甚指望，仔细掂量蔡和说的那件事。刚琢磨了半截，见一把huang栌伞缓缓而来，那执伞人石青色的袍角上绣着升龙，皂靴踏进水洼，无惧无忧的样子，单看这些就知道是谁了。

  怎么总能遇上呢，她跑不脱，呆站着迎接他。那伞面前倾，一直遮挡着他的大半个身躯，待到了面前才撑直，果然是那张讨厌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