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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着一副好皮囊,做尽人间腌臜事。她捧着人头站了会儿,垂手捻起床沿上遗落的那块肉,推开窗户,照准墙外的豹笼扔了过去。
原本的四大护法,死了破军和贪狼,只剩太阴和巨门。当年追杀岳氏夫妇,他们四个都有份,后来埋尸的地点也只有他们知道。
岳崖儿能够自由行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他们奔赴雪域。她没有别人那样承欢父母膝下的福气,每每午夜梦回,尝到的无非是令人窒息的痛苦。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带回双亲的遗骨,不让他们再暴尸荒野。她当了那么多年无主的孤儿,找到父母,以后便有亲人可以祭拜了。
三骑快马奔走在无边的雪域,崖儿在这里生活过六年,论地形,其实比任何人熟悉。太阴和巨门带着她兜圈子,她心里有数。反正她也没打算放过他们,等找到爹娘的墓地,她会拿他们的血来祭奠亡灵。
半个时辰前标注的记号就在脚下,她勒住缰绳原地盘旋,似笑非笑看了他们一眼,&1dquo;二位护法是在考验我的耐心吗?”
太阴和巨门嘴上敷衍:&1dquo;属下等不敢,只因多年未来此地了,一时有些找不准方向。”
她哦了声,&1dquo;如此还是由我来为二位指路吧!”抬起马鞭直指西北,&1dquo;那里是雪域咽喉,两山高起,下有幽谷,长约百余丈。当年我还小,跟着狼妈妈在此狩猎,外面的世界春暖花开时,成千上万的黄羊会向谷外迁徙,我们只要守住那里,就有吃不完的猎物。”
她的话让两人大吃了一惊,不由慌张起来,&1dquo;主怎么&he11ip;&he11ip;会流落在狼群里?”
她乜斜他们,&1dquo;这么多年了,兰战始终没有告诉你们真相。十四年前,也就是岳刃余夫妇遇害六年后,左右摄提将我带回王舍洲。兰战为我取名岳崖儿,据说是因为敬重我父亲为人,有意让我认祖归宗。我知道二十年前的千里追击,你们参与其中,后来掩埋尸体,你们也经了手。我此来是为寻找父母的遗骸,你们只能助我,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言罢轻吁了口气,&1dquo;好了,现在告诉我,我父母究竟葬在哪里。同门一场,别逼我动干戈,伤了和气,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两位护法交换了眼色,突来的拨云见日简直令人狂喜。难怪兰战对她格外不同,岳刃余的女儿,一定知道牟尼神璧的下落。兰战死在她手里,大抵是因为好色轻敌,他们不一样,对女人再有兴,也不会到那样走火入魔的地步。这雪域一望无际,连半个鬼影都没有,现在下手,正是大好时机。
巨门的佩剑铮然出鞘,杀气腾腾举在了头顶上,&1dquo;岳崖儿,你自视过高了。当初我们能杀你父母,今天一样能杀你。”
平静了多年的大地上,终于又传出了兵戈碰击的迸鸣。天上徐徐降落的雪,和剑气劈斩溅起的积雪相接,把这琉璃世界搅得混沌一片。
杉树林里有成丛的呼吸,静静停在那里观望,是雪狼群。人和人之间的战争它们不会参与,但不时飞溅的血却刺激它们的神经。头狼抖了抖耳朵,向前迈了半步,清澈的眼底倒映出平原上的景象,缠斗的人几次错身,很快从三个变成了两个。
忽然一声长嗥传来,那是极其熟悉的,属于雪狼特有的邀请进食的信号。这下子再也按捺不住了,狼群如离弦之箭,纷纷冲出树林,冲向了战场。
然而那嗥叫不是狼出的,狼群没有靠近,只在周围压身徘徊。之前草率拔剑的人已经伏尸在地,一手控住对手命门的女人继而出类似嘤嘤啜泣的声音,仿佛母狼温柔召唤狼崽离洞的鼓励。头狼微怔了怔,仔细看她的脸,终于辨认出来,猛然欢快地扑过去,低垂的尾巴左右摇摆剐蹭地面,扬起了漫天的雪沫子。
太阴几乎要被吓傻了,一则纳罕于岳崖儿惊人的精进,二则对忽然出现的狼群深怀畏惧。头狼和岳崖儿翻滚嬉戏的时候,那些狼兵狼将就围着他打转,利齿离他之近,腥臭的气息全喷在了他脸上。
十四年没见了,狼群的领早已经更换。现在的头狼长了双白耳朵,崖儿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狼妈妈亲生的孩子,当初和她在一个窝里呆着,她天天抱着它睡觉。后来白耳朵被妈妈赶出去,很长一段时间它会偷偷溜回来和她见面,那时候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是异类,在他们心里,一个窝里住过的,就是世上最亲密的伙伴。
比起和人打交道,崖儿更喜欢狼,他们简单直接,爱憎分明。
巨门的尸,白放着也是浪费,她示意狼群进食,白耳朵肯之后,十几只狼一哄而上,转眼把尸瓜分殆尽,肠子都拖出去好几丈远。目睹了一切的太阴吓得呆若木鸡,崖儿说&1dquo;走吧,带路”,他跌跌撞撞把她带到崖石边,找到了三块碎石堆叠起的简易坟墓。
&1dquo;是这里?”她面无表情地问他。
太阴说是,&1dquo;当初为了日后便于辨认,特意垒了三块石头。”
她颤抖着吸了口气,雪域冰凉的空气,激得她胸肺生疼。她慢慢点头,&1dquo;你的任务完成了,上路吧。”话音才落,两弯旋转的神璧俯冲下来,一个交错又奔向天际。太阴扑倒在墓前,身下的雪很快被染红,崖儿摘下他的脑袋,恭恭敬敬摆放在三块石头上,&1dquo;我以仇雠之血告慰爹娘,二十年了,女儿接你们离开这里。”
她磕了三个响头,怕惊动爹娘,开始徒手刨挖。那块山岩提供了极好的庇佑,雪域二十年的积雪,落到坟茔上只薄薄一层。她猩红着泪眼,把土一捧一捧搬开,血泪和着泥沙,越往下却越情怯起来。
这黄土下埋的不是别人,是她的生身父母。他们素未谋面,今天竟要以这种方式相见。她一直在想,雪域天寒地冻,他们的尸身有没有可能保持完好。如果能,让她有幸见他们一面,可真要是那样,又是何等残忍的一件事。
结果奢望终究是奢望,他们落葬时没有棺木,多年下来早就成了嶙嶙白骨。回过头去想,六岁之前她曾不止一次从这里狂奔而过,如果那时爹娘在天有灵,会因无法相认感到难过么?
她把尸骨捧进包袱里,跪得太久难以起身。白耳朵在一旁呜咽,撞羽和朝颜化成人形上来搀扶,嗫嚅着喊她:&1dquo;主人&he11ip;&he11ip;”
她摇摇头,&1dquo;我不要紧。”仔细系好包袱的对角,背在身上。趁着天还没黑,得走出这片雪域。
狼群送了他们好远,她只是挥手,让它们回去。
朝颜说:&1dquo;为什么不带白耳朵一起走?我看它很喜欢主人。”
崖儿笑了笑,&1dquo;这里是它的家,它留在这里能称王,跟我回去只能当狗,将来它会恨我的。”
朝颜初开灵窍,好些东西一知半解。她看了看撞羽,他的脸上一派肃穆,看来他是听懂了。
崖儿回到王舍洲,命人觅了一处吉地,作为父母最后的佳城。一切安排妥帖,她从正午站到次日清晨,虽然结局悲伤,但同穴而眠,他们的爱情是圆满的。她原先不信世上有爱情,太多的薄幸男女游戏人间,最终不过一拍两散。但自己爹娘的不离不弃,又让她看见另一种希望,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像她母亲一样幸运。天地间好男人终归是有的,但她恐怕没有那样的造化,得以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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