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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頁（第1页）

銀瓶認出是李延琮，遠遠見他手裡拿著一隻二尺長的竿子，還當是只煙杆。

&1dquo;喲，病好了麼？看著恢復得不錯。”

他笑著走近了，銀瓶才看出那是一架木桿，上頭站著只毛茸茸的小灰雀。

&1dquo;瞧我給你帶什麼回來——這玩意在京城叫蠟嘴兒，又叫梧桐兒，年節廟會上打彈的都是它們。”

他撩袍在她身邊坐下，袍子底下露出皂靴和白綢袴，門檻子矮，更顯得腿長沒地方放。

銀瓶立即站起身，蹙眉抱起了手臂，看著李延琮從地上撿了一塊小石子往天上一拋，小雀隨即撲棱著翅膀衝到半空，銜回小石子吐在他手心。

&1dquo;好玩罷。”他洋洋得意，&1dquo;我們打進揚州府，在府衙里發現這愛物兒，回來一路就養熟了。這東西親人，好上手，留著給你做個伴兒罷。”

打進揚州府，短短几個字，省掉了多少血雨腥風。

銀瓶愣了一愣，忙問：&1dquo;打進揚州府了？那朝廷的兵馬呢？”

李延琮嘬著嘴逗鳥，半天才扔給她一句：&1dquo;躲到南京去了。”

銀瓶看不上他這紈絝樣子，低低罵了一句&1dquo;薄媚”，李延琮聽見，卻笑起來，靠在門旁仰頭道：&1dquo;杜工部有詩——&1squo;馬上誰家薄媚郎，臨階下馬坐人床。不通姓字粗豪甚，指點銀瓶索酒嘗。’這詩好，對時對景——喏，銀瓶，酒就不要了，你們這裡的茶總得捧一碗來罷。”

銀瓶沒心思理他，提著裙子往屋裡走，又聽他閒閒道：&1dquo;既然身子好些了，趕明兒就搬到後頭花園子裡罷，裡頭有個兩層的小，足夠你住的了。”

府衙後頭有個小花園，一直上著鎖。

銀瓶停住腳步道：&1dquo;為什麼？”

&1dquo;花園子裡有花有草，叫人拾掇乾淨了，不是比前頭有意思。怎麼，不想去？就這麼想離我近些？”

&1dquo;你——”

銀瓶低頭橫了他一眼，再不理他。

李延琮撣了撣衣裳，也悠悠站起了身。才打贏了仗，如今又能&1dquo;銅雀春深鎖阿徐”，實在是好事成雙。

花園子是好地方啊，有花有草適宜養病都在其次，最要緊的是園子有鎖，又在東北角，和某人歇宿的西小院遙遙相對。

若是穿過這斜對角，勢必要經過他的上房。

李延琮的算盤打得噼里啪啦亂響，卻沒料到那句&1dquo;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如今銀瓶身邊最近的人是吳嬌兒，而她又曾是他的姘頭，三個人的關係可謂剪不斷，理還亂。

吳嬌兒也像桂娘，早已鍛鍊出一身步步為營的本事，想銀瓶若未來跟了李延琮，自己攪在當中，未免兩面不受待見；倒不如和裴尚書有個結果，自己也好長長遠遠地服侍。再加上裴尚書花了許多錢收買，吳嬌兒便與靜安暗通款曲，把銀瓶將要搬到花園子裡的消息透露給了裴容廷。

當日白天裴容廷並沒有露面。

一直到了晚上，吳嬌兒才&1dquo;偶然”將裴尚書不僅並未葬身長江，還趕來淮安做了李延琮幕下賓的消息告訴了銀瓶，說他如今就住在府衙里的西小院。

彼時銀瓶正吃下了最後一口人參湯，聽見這話，竟急火攻心，哇地一聲又吐了出來。

她怔忡了須臾，一句話沒說便往外跑，出門時一個磕絆跌在門檻上，才算尋回些神志。

吳嬌兒來扶她，她推開她，語無倫次地問：&1dquo;在哪兒！他在哪兒！”

&1dquo;在西小院&he11ip;&he11ip;”

銀瓶爬起來便跑，她也跟在後頭。日頭下來，已經是潑潑灑灑滿天星斗，銀瓶整個人像撂在大海里，東倒西歪地跑到府衙的西角子，小小的院子，粉白牆，黑油大門竟是半掩的。

她撲在門上撞開，頭一眼先瞧見守在門旁的靜安。

銀瓶心裡轟然，見廂房的堂屋門口點著紙燈籠，便撲火的飛蛾一般闖了進去。

吳嬌兒夾腳邁進來，看見靜安，兩人對了個眼色，關上門遠遠退到了廊子底下。

銀瓶迎著燈影，一把撩開了竹簾，看到了燈下的人。

心臟驟然的停頓，於她與他，都是。

但是和銀瓶面紅髮亂的狼狽相比，裴容廷稱得上波瀾不驚。

眼梢掠過她，然後轉回了目光，繼續看他的書。

側臉巍峨，烏髮只用玄絛繫著，象牙白羅袍在燈下泛淺金，露出一點深朱紅中單的領緣。夜涼的五月，芝蘭玉樹的貴公子挑燈夜讀，烏漆條案上除了書籍筆墨，就只有一盞白釉水盂，兩隻印奩。

在別人是寒素；在他，反顯得淡雅從容。

儘管早已把心輸給了她，也是輸人不輸陣。

連音色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自持。

&1dquo;這麼晚了，有事麼。”

病中的剖白不能算數，裴容廷本是想等她養好了身子再好好算一筆帳。可是銀瓶可憐兮兮撲過來，一下子撲在他膝上，話還沒出口，桃花臉上就已經滾下珍珠淚來。

&1dquo;容郎！真的是你&he11ip;&he11ip;你、你還活著，那天是你&he11ip;&he11ip;容郎，是你麼。”

她永遠能不戰而屈人之兵。

他敗下陣來，在心裡喟嘆，放下書卷，把手肘撐在扶手上，扶額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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